第22章

人齐了, 邓老太太吩咐摆饭入席。

小辈的随长辈后面进了餐厅,圆桌绕坐,谢义柔和洪叶萧是年纪轻的两个, 位置还像往常一样相邻。

饭桌上, 通常是最小的谢义柔来斟酒,小时候还没桌高, 就双手捧着酒瓶,垫脚给这个那个斟。

绕一圈下来, 甜甜喊每个长辈,脆生生说吉祥话, 把大家稀罕坏了。

如今褪去稚嫩,个子将比墙上挂屏, 亭匀峻直的模样,惯例起身, 托着茅台来到赖英妹旁边时。

赖英妹还是那个最爱逗他的。

盖住杯口, 悄默声说:“劳动你给我斟, 你爷爷该生气咯, 瞧。”

下巴一抬, 正是谢建荣一整晚不大明朗爽利的面色。

谢义柔也侧首去看, 生活太顺坦的缘故,他打小满是赤诚稚气,却不会察颜辨色那套,也从不管大人话里来回的机锋。

恋爱时倒把所有的敏感都对付在了洪叶萧身上,她一个眼神不悦, 他都能放大百倍察觉, 然后揪着不放,淌眼抹泪。

此刻隔桌看了看爷爷, 想当然道:“爷爷才不会生气,他肯定是吃醋我第一个给您斟。”

众人一下笑开,连谢老爷子也忍俊不禁。

赖英妹笑道:“那你还不快去,先替你爷爷斟满?”

谢义柔摇头,“我喜欢阿姨的风铃,第一个给阿姨斟。”

赖英妹乐呵呵让他斟完放他走了。

等到洪叶萧这里,他们是平辈,没有那么多规矩,在周围朗朗言笑中,他低声喊她:“萧萧姐姐。”

洪叶萧才刚也笑过,笑他不懂赖女士故意消遣老爷子、暗说他耍臭脸,反而一句话让老爷子开怀。

她手抬了酒杯,“少倒点。”

白天才喝过酒。

他依言照做,倒出的酒只浅浅没了层杯底。

“工作顺利。”他从小惯会嘴甜说祝福的。

洪叶萧倒想了一下,“星途璀璨。”

*

闹过后,夜里,久别归家的赖英妹来女儿房间挤睡,揿了灯,和她说起母女俩的私房话。

“我看柔柔倒是走出来了,看他今晚,哪像是三个月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魆黑里,赖英妹说。

她那时远在北极,后来才听邓书丽提起谢义柔割腕的事。

“不管怎么说,走出来就好,”赖英妹叹道,“好歹也看他长大。”

又搂了搂女儿,“只是那下为难我萧萧了,分手了也不得安生。”

“话说回来,当时你去病房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一下就安分了?”

洪叶萧忆起那天推开病房门,之后的事——

病房内,谢义柔漆眸寡黯,靠坐着,在她进来那瞬缀了神光。

只是随她开口寂落下来。

“还割上腕了?”她勾过床畔的椅子坐下。

“你就算真死了,伤心的是你的家人。”

“不会是我。”出口的话毫无怜悯心。

他薄翼眼睑半遮下来,能看见绵青血管,眼眶蓄不住的泪滑落,一滴又一滴,被子很快湿印斑驳。

“很难过是吗?”那片泪迹落入眼底,她问。

谢义柔点头,哑音穿过鼻腔,“嗯”一下,轻轻低低的。

大概以为她心软,要倾身来抱。

“坐好。”只是被她喝回去。

他只能低着头,独自用指背掖泪,宽袖滑落,手腕的纱布露了出来。

洪叶萧看在眼里,却续道:“其实,我没有喜欢过你,拿你解闷而已。”

话一落,谢义柔连哭也忘了,湿红的眼木笃笃盯着她。

“骗人……”唇瓣嚅嚅,哑音粘连。

“否则我这么快就忘了你?连你拿死威胁我,我也毫不在意?”她直视他。

连串反问溃退着谢义柔的心防。

他一下不知抓住哪个问题置辩,以为是自己割腕叫她生气,着急解释:“我没有……”

他只是站在车库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先去了湖心,又被带了回去,他的房间早已没有任何利器,后来,他手里终于有一块碎玻璃。

他没有想要威胁她,是不是他们说什么指责她了?

一急又扑过手来要抱。

只是被环手漠视的洪叶萧再度喝回去,让他坐好。

“有没有都不重要,我来只想告诉你,我对你从没有过感情,你要死要活在我眼里都随便。”

他唇瓣颤栗,软幽幽的视线水一样漫向她,

“骗人。”

“骗子。”

小时候带他去各种地方探险,后来才知道,有一次他睡着了,还是她背回来的,大人都夸她力气大、很厉害。

稍大些她去上小学了,每次放学都来幼儿园等他,他永远跟在她屁股后面,她也总是回头。如果高中没有程雪意,他们应该会一直好下去。

好在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明明很在乎自己,闹脾气照单全收,他时常歪缠她不许回学校,她也总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