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这么叫(第4/5页)

他有点洁癖,最讨厌沾到别人黏糊糊的皮肤。

但一对上梁宵严,就什么毛病都没了,不药而愈。

他对哥哥有种病态的迷恋。

哥哥让他喜欢夏天,喜欢高温,喜欢在风扇下做得大汗淋漓。

喜欢肌肤相贴,喜欢唾液交换,喜欢身体相连,喜欢吞咽,喜欢把哥哥留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哥哥的一部分,那即便此时此刻突发恶疾死去,他们也不会分离。

梁宵严在床上很凶,玩得也脏。

或许是前三十年压抑得太狠,他一旦脱下那身世家公子温良恭俭的皮囊,就会变成游弋床上最粗俗却又迷人的暴徒。

他惯下命令,且绝不容违抗。

当然,游弋也不想违抗。

还不等哥哥掐着他的脖子命令他咽下去,他已经摸着肚子满足得飘飘欲仙了。

可是夏天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尤其是暴雨天。

他出生那年是丰水年。

他妈生他时难产,接生婆用助产钳把他硬拽出来的,脑袋左边被钳子夹出来一个畸形的鼓包。

为了矫正头型,村里的土郎中给他脑袋上戴了个圆圆的壳子。

那个壳子太疼了,钻心得疼。

他无时无刻不再哭。

他妈不管他,他爸更是死人一人,是他没有血缘的哥哥,梁宵严,用那双手托着他脆弱的脖子和脑袋,每过半小时就把壳子脱下来让他缓缓。

游弋出生时是腊月二十三,彻底摘掉那个壳子是第二年谷雨。

大雨连下三个月。

梁宵严用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的整觉,换了他一个圆圆的脑袋。

后来他长到九岁,得了性别认知障碍。

和哥哥说我想留长头发,穿小裙子。

梁宵严把他背在背上,像背个小双肩包那样,告诉他:愿意留就留,就是不太好洗。

游弋问他:“如果村里有人说我怎么办?小朋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怎么办?”

梁宵严想都没想:“那就换一个村子,换一拨朋友。”

他给弟弟买来漂亮裙子,漂亮发夹,给他装扮好,说弟弟是他养大的小姑娘。

再后来游弋病好了,又穿回男孩儿的衣服。

和他闹着玩,问他更喜欢我做男生还是做女生?

梁宵严说:“这种问题你不要问我,你自己想做什么你自己决定,我的任务是帮你执行。”

轰隆——又一道闷雷滚过天空。

外面风雨交加,整个世界变得灰蒙蒙。

雨水如泪痕般滑过窗户。

游弋枕着自己的手臂,想起他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一场暴雨。

那天的天空红得就像包着血的胎膜。

哥哥带着他,被雇佣给一户有钱人家抢收莲藕。

他们家小孩儿欺负他,游弋还手,那小孩儿自己摔下台阶把手摔骨折了。

不管梁宵严怎么给他们道歉,他们都不干,非要游弋也断一只手。

最后的记忆就是哥哥抱着他在暴雨中狂奔,雨水不断顺着哥哥的下巴砸到他头上,身后的叫骂声像索命一样追着他们。

没有跑掉,哥哥把他藏在大车底下,自己出去了。

用自己的手替了他的手。

那个年纪的孩子还记不住事,但记得住疼。

他每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都伴随着暴雨。

雨水变成了苦难的标本,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这些记忆让游弋始终坚信一个荒诞但有据可循的理念——他是哥哥的孩子,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哥哥。

女娲是人类的造物主,梁宵严是他的造物主。

他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可以见人的脑袋到完好的四肢,到他的头发、他的血管、他的心脏,都让梁宵严写满了,写得满满当当。

梁宵严养育他的生命,矫正他的身体,塑造他的品格,守护他的天性,最后撕裂他的纯真,把游弋从他的孩子变成他的爱人。

所以没有血缘又怎么样?

他是梁宵严用爱捏的骨肉。他们的红线里藏着亲情铸的钢索。他们注定是彼此最亲的人。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么狠绝的方式,将那条坚不可摧的钢索连同红线一起斩断。

十八岁情定终身,二十一岁哥哥带他出国结婚,还把北海湾码头的开发权买下来送给他。既是聘礼,也是给他的成人礼。

因为梁宵严觉得小孩儿只有结完婚后才真正算个大人。

只是他光有大人的名头,没有大人的担当。

结婚不到半年,他就把梁宵严甩了。

还是用那样让他难堪的方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人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二十年相依为命的漫长时光,被他搞得面目全非,不堪回首。

一根烟抽完,雨渐渐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