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典妻这种有违伦理的恶俗,前朝历代都有,晏鹤京听过见过,许多穷苦人家为了过生活,丈夫会把妻子以四五十两之典价,以三年到五年为期限,典给大户人家生孩子或是典为他人的妻妾,典期到了以后,丈夫需要支付赎金才能将妻子赎回来。

然而大多丈夫三到五年后也是穷苦,根本无法把妻子赎回来,所以妻子与生下来的孩子只能继续留在承典人家中,有时承典人只要孩子,就会把这典来的妻子,当成掌中之物一样绝卖了。

其实就算丈夫有能力把妻子从承典人手里赎回来,但在从一而终的儒家观念里,曾经更落人手的妻子回到夫家后,根本无法正常生活,遭人唾弃辱骂,甚至被赶出家门,最后只能沦为奴与妓。

礼教上对男女有宽严之别,女子不论富贵贫穷都被规矩束缚,贞洁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无贞洁不成人,即使是为了家庭丢了贞洁,也万善不能相掩。

拿典妻之事来说,从头到尾,女子没有说一个“不”字的权利,被迫付出又不被肯定,应该说女子从出生开始,脖子上就套着无形的束缚了,礼教就支离了她们的身体,剥夺了她们做人的权利,她们所剩的权利便是与男人成婚,为家族生子延续香火而已,但这种权利也受人掌控。

前些年晏鹤京带着狸奴游玩大江南北的时候遇到过一些佛徒,那些佛徒得知狸奴的身世后怜悯非常,说在这世上,女身之苦才是极苦,自古至今能善终的女子十不得一,即使是出生富贵人家的女子,即使有功名在身,他那会儿觉得有道理,但不十分肯定,到如今历了这几件案子,他觉得佛徒的话,字字珠玑。

晏鹤京的脸上如同凝上了一层冰霜,他猜得这些质库有做别的勾当,不想是做典妻的勾当,而叫人起疑的是这极高的典价,以及不需利息和赎回这一说,他觉得奇怪,不着痕迹隐去怒色,装着吃惊又贪心之样,颤声道:“三、三百两是我白得的?一个娘子怎的值这么多银子?”

“不是所有娘子都值这个价,也不是所有娘子都不用赎回就能回夫家,而是容貌美艳,还会生儿子的熟肚娘子值这个价,韩娘子生得极美,肚皮里生出的一女一男都俏得可爱,得一个会生儿子的绝色妇人,他们还觉得赚了呢。那些人家,不管是对什么都是好新鲜的,等他们享受够了,也得了个孩子,就会把人送回来了,就算不送回来,您也能拿着这笔钱财再娶个美人儿了。”掌事笑容满面解释。

“这样……那赶紧签字画押吧,三百两啊,碧翁翁待我不薄,不想能娶了个财神回来。”掌事说的话,一字一字,和苍蝇一样恶心人,晏鹤京气得胸口闷,奈何发作不得,还得装出油花花的贱模样来。

掌事从底下拿出一百五十两放在桌上:“我们这儿不写契约,您要是乐意典,我呢,就先给一半典金,剩下的一半,等韩娘子到了那人家中,我再给您。”

晏鹤京本想将这一纸契约,当做他们买休卖休的证据,到时候可以直接定罪,却不曾想他们交易时不写契约,不留下痕迹,当真是警惕。

来九江府起初是为了找到娃娃家,以及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有些事与愿违了,晏鹤京思索片刻,把话题扯回来:“唉,所以你们是不需要未出幼的女郎了?”

“需要是需要,不过您都典妻了,还要把女郎典到这儿来?”掌事打量起晏鹤京,把他当成了一个毫无良心的废物。

“妻子都没了,我还要个冤家做什么?”晏鹤京摆摆手,皱眉头,嫌弃非常,昧着良心说,“就一起典了吧,要不过个几年嫁人了,我还要添嫁妆,出这钱做什么。”

“也成,您家的女郎,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啊。”掌事的嘀嘀咕咕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好东西?晏鹤京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试探问一句:“哎哟,这世上有钱人家可真多,不知是什么人点名要我家娘子的?”

“这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掌事随意回道,“我可得给您嘴清舌白说清楚了,典女郎也没有契约,您真要典,后日这个时候,就把女郎带过来,一手交人一手给钱,至于韩夫人,您现在收下这一百五十两,七日后您再把韩夫人引到城外的破庙那儿,午时三刻,自然就会有人来这儿将她带走。”

“好。”晏鹤京笑着把一百五十两收下,转身离开的瞬间,身上一派杀气,眼神冷如冰块,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他形容变易,带着一百五十两回到了赌坊,将欠下的债还清了后,剩下的钱输光在赌桌上才垂头丧气回了家中。

平时晏鹤京多在半夜归家,今日早早归来,狸奴很是高兴,飞扑过去:“哥哥,哥哥,陪我荡秋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