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双喜镇(十九)赴黄泉(第3/4页)

在需要达成同一个目标的情况下,弱者选择消极应对的收益高于行动,而强者唯有迫于形势亲力亲为。

齐斯深知这一点,在唇角勾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他忽然有些明白“傀儡师”为什么喜欢抢“领导者”这个明显有坑的身份了。

反常识而行之,为所有决策赋予概率性,更有甚者,直接诱导群体对自己施压……

乌合之众是最容易被煽动的,总会无知无觉地被引诱着做出反智的决策,还自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民主。

而一旦所有选择都被披上偶然和民主的面纱,便很少有人会往处心积虑的布局方面怀疑。

就像现在,没有人会认为齐斯本就想下井看一看,只会觉得这一切是出于尚清北的逼迫。

哪怕他以此为核心布下弥天大谎,又有谁会认为这是预先设计好的骗局呢?

齐斯不声不响地走到水井旁的木架边,拎起绳圈掂量了两下。

整座镇子湿冷多雾,麻绳被浸得湿漉漉的,拿在手中有点重,不过看上去还结实。

齐斯直接将绳圈套在自己的腰上,系紧。

尚清北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齐斯这么快就妥协了。

看着青年像是早有准备般麻利的动作,他略有些惭愧,难道他真因为偏见错怪了好人?

齐斯坐到井沿上,回头看向杜小宇:“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五分钟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务必把我拉上来。”

杜小宇忙不迭地点头,站到缠着绳索的木架子边,认真严肃地摆弄起滑轮的机关。

他先前之所以唯齐斯马首是瞻,绝不是因为什么粉丝情结,不过是像以往在任何一个副本中那样挑一根最粗的大腿抱着。

结果没想到这根大腿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牢靠,三言两语就被鼓动着下井了。

眼下,他已经和尚清北闹得不愉快了,能做的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祈祷齐斯能全须全尾地上来。

齐斯面色平静地背过身去,双手握住麻绳,纵身跃入井中。

杜小宇连忙把住木架的滑轮,一圈圈缓慢地下放井绳。

枯井深不见底,两旁的石壁更是湿滑得无法着力,齐斯只能任由自己像一块挂在鱼钩上的饵一样,被绳索吊着下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怀表有节律的滴答声,头顶的光圈越来越远,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氤氲驱之不散的寒意。

寂静中,双脚忽然踩到松软的泥土,俨然是在不知不觉间到了井底。

齐斯从怀里摸出化妆镜,打开 LED灯的开关。

惨白的灯光下,他看到身遭遍地横陈着凌乱的白骨,人类尸体腐烂后残留的骷髅错落有致地堆叠。

在匍匐着的白骨环簇的中央,一个穿白衬衫黑长裤的青年盘膝端坐。

青年低垂着头,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在寂静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声传出,恪守属于一具尸体的安静。

齐斯气定神闲地走过去,挑起青年的下巴,不出所料看到了自己的脸。

一张已经死去的、沉静的、没有表情的脸。

线索已经很明确了,过去的张生【失足坠井,见尸骨俨然】,玩家亦是如此。

——谁下井,谁就会看到自己的尸体。

幻术也好,真实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庄生梦蝶,蝶梦庄生,世界本就是梵天之梦也说不定……

在得出结论的刹那,无数非叙述性信息流过脑海,身份牌中的邪祟睁开数不清的猩红眼睛,黑紫色的触手如蛇群般狂舞。

灰雾在视野中弥漫,齐斯的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

前来寻人的张生坐在船上,嗅着染起的迷香,意识渐渐涣散。

撑船的艄公将木筏靠岸,吩咐岸上的婆子们将昏迷的不速之客扔进井里。

张生的魂魄飘飘悠悠地进了镇子,附着在一具纸人上,浑浑噩噩地游荡……

只是,原来纸人也会做梦吗?

齐斯至此明白,这无疑是一个类似于《辩证游戏》的副本,出发点不可谓不恶意。

玩家在不知不觉间被鬼怪替换,哪怕成功通关,在现实里醒来后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可惜对于齐斯来说,是人是鬼没有什么区别,只要看起来是齐斯,认为自己是齐斯,思想记忆是齐斯,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齐斯。

黑发青年垂首思索片刻,唇角倏地绽开古怪的笑容。

他不客气地拍了拍自己尸体的肩膀,俯到后者耳边大声说:“醒醒,睡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该起来干活了?”

……

昨夜的梦境中,顶着李瑶的脸的鬼怪幽幽发问:“你说,我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当时的齐斯注视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死人又如何?活人又如何?你若是鬼怪,便杀死所有玩家;你若是玩家,便从鬼怪手中求生。鬼和人除了立场,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