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博弈(八)(第3/3页)

“怎的就那么巧呢?”卫逸仙笑道,“衙门细查之下,定会发现那女子没有奸夫;再查那笔珍宝,便会发现,那珍宝刚刚埋入地下不久,银器都尚未变黑……这哪里是传家宝呢?分明是来源不明的东西,被怀疑是赃物都不为过。谁知道那风水先生是否是这农人特地寻来,替他掩饰财物真实来源的呢?”

“你说,訾主簿,他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死了呢?”

久办刑案,不需卫逸仙多言,訾永寿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事情。

……这名拾肥的农夫,本是个本分的庄稼汉,近期唯一牵扯进的案件,便是钱知府落水一案。

一旦“在钱知府落水后,这名农夫大发横财”一事被揭破,钱知府一案,便有了疑点,极有可能重审。

而当时勘验现场,知晓全程的,只有他訾永寿与牧嘉志。

就连刑部和大理寺官员紧急派来的官员,大多数情况也是从他们这里得知。

也就是说,倘若他有意指证牧嘉志隐藏证据,从背后狠捅上牧嘉志一刀,牧嘉志是全然无力反驳的。

半年过去,钱知府尸身已腐。

证人们对案件细节印象已经模糊,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那河岸更是被人、车、马践踏过无数回,痕迹已逝,再难追查。

只要自己肯指证,牧嘉志在此中藏私,这桩板上钉钉的意外落水案,立刻将变成一桩迷雾幢幢的无头公案。

卫逸仙见他全身上下筛糠似的发着抖,便从他发颤的手里抽回地契,眉眼俱是含笑:“这地契房契,你存在我这里便是,免得万一被人搜查出来,于你不利。”

“这样,也能防着你拿着这东西,跑去跟牧嘉志检举我。”

“不过,就算检举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无凭无据,牧嘉志岂能发落了我?而你呢,平白和我结上了一门冤仇,何苦来哉?”

“你大可放心,我不要你直指牧嘉志有罪,只要你装作记不清楚,说几句启人疑窦、模棱两可的话便已足够。你精通刑律,也该清楚,牧嘉志的罪根本坐不实在。最轻不过是被申斥几句,最重呢,得一个降官贬黜的处罚,远走他乡,这样你与他天涯相隔,再不相见,眼不见,心便不会烦了。”

“事后,你八成会被免职,正好可以拿着这地契房契,闲云野鹤去。有了地,有了田,何愁你弟弟的药钱无处得来?就算真是天不假年,你那小弟药石难医,你也可多陪伴他几年,免得他哪日病故时,你都不在他身边,那样也太可怜了些……”

卫逸仙慢条斯理地同他讲话,晓以利害。

那恶毒、冷漠又诱惑十足的话语宛如冷水般,轰轰然流入訾永寿的耳朵。

他好像体会到了那日失足落水的钱知府的感受——被四面八方地挤迫着,喘不了气,凫不上岸,只能被裹挟着,一路向下沉去。

……

大滴大滴的冷汗汇聚在訾永寿的鼻凹处,砸在冰冷灰暗的地窖地面上,溅出细细的水珠。

他沉默半晌,轻声问道:“是……闻人知府绑我来的吧?”

这些时日,訾永寿出入府中办事,加之知道卫逸仙的计划,两相对照下,不难推想出,卫逸仙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正是闻人明恪。

他虽是个软蛋,但绝不愚蠢。

卫逸仙其计之恶之毒,加上他訾永寿的懦弱可欺,以及那么一点点的怨气,一点点的贪心,构成了一个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

结果,自己突然被绑架至此,可以说是一子落,满盘活,将卫逸仙的布局瞬间打乱。

在桐州府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出这样事的人,实在不多。

闻言,华容微微一顿,随即伸出手来,解下了他眼上的蒙布。

訾永寿勉力眯起眼睛,借着微薄的月光,看清了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孔。

“闻人知府说,若訾主簿能猜出绑他来的人是谁,那就不必相瞒了。”华容端庄道,“大人说,他做主,给訾主簿放假,教您好好好好休沐些时日,正好放松下身心,抽身于外,好好思量一下利弊得失,顺便再看一看,若您的利用价值没了,牧、卫两位大人,会如何作为?”

说着,华容把饭碗筷子一并递给了他:“訾主簿,端着碗,自己吃吧。吃饱了,好想事。”

作者有话要说:

钱知府:官场酒文化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