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如火(一)(第2/3页)

对此,乐无涯不止一次评价他正得发邪,看着叫人害怕。

闻人约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便认为顾兄是在同他说笑,一笑置之。

乐无涯老神在在道:“那是你的钱,我得替你省着啊。”

见他将“占便宜”三个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闻人约抿着嘴笑:“顾兄,你又不讲理了。”

二人且说且笑,并肩向外走去。

闻人约所求的,从来不多。

若不是父亲心心念念着光耀门楣,他宁愿守着个举人名号在家蹲着。

若不是明相照被诬,母子两个有倒悬之危,他也不会豁出自己的一条命去替明秀才伸冤。

仅仅是这样和他斗斗嘴,一起去衙门公干,闻人约便已觉得格外安宁平和,别无所求。

……

乐无涯所料不错。

宗曜能在那场大祸中得以幸存,没被他兄长和叔叔拖下水去,自有一套修身养气之道。

自他到任后,除了刚打照面时,被乐无涯的相貌惊得差点一跤绊倒在衙门台阶上之外,宗曜再无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是个挺标准的文官,斯文寡言,写得一笔好文章,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尽管年逾而立,但其人颇有几分小白脸的资质,肤色挺白,面有薄须,两眉愁锁,乍一看去,还挺惹人怜爱。

原先给乐无涯安排的那间近衙官邸,他安安静静地住了进去,并不挑拣。

对交予他的管粮、治农、水利之事,他一一着手熟悉,若有不懂,便虚心向经承请教。

即使乐无涯扣下了最要紧的人事调动和治军权,他仍是全无异议,全盘接受。

有了卫逸仙这个阴腔阳调、说一句话能调用八百个心眼子的搅家精作对比,牧嘉志看着温雅谦逊的宗曜,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一日,寒风大作,木叶横飞,白霜遍地,刮得人压根儿不想出。

乐无涯、牧嘉志、宗曜,这三个桐州官职最高的人聚在衙中,围炉煮茶,颇有几分安闲自在的意趣。

宗曜搓着手掌,感慨道:“人人都说江南好,果然如此。往年这时候,上京早是墨砚成冰,得拿暖砚置炭加热才行。”

乐无涯捧着茶杯,热腾腾的蒸汽将他的睫毛衬得黑而长,扑撒下一片鸦羽似的阴影:“是。好就好在倭寇闹事的好时机说话就来。”

宗曜:“……”

他语塞半晌,微红着脸看向牧嘉志:“牧通判,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牧通判有心安慰他两句,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乐无涯话说得是有些难听,但事实如此,无可辩驳。

牧嘉志不想批评这个不大通俗务的文人官员,便转而谈起倭患来:“还好,今年的倭乱与往年相比,闹得不甚厉害。”

宗曜请教道:“敢问大人是如何治理的呢?”

乐无涯并不说话。

他热热地喝了一口茶,让酽茶在身体里烫开了一条路。

他将赫连彻送的狐皮外袍当做毯子,像是只猫冬的狐狸,舒舒服服地倚靠在圈椅里,一脸安详地趴着窝。

牧嘉志则接过了话来:“今年桐州无大灾,收成尚可,流民不多,倭寇收拢不到人。年初,我们抓了个叫真岛一郎的倭人,算是条大鱼,又震慑了他们一次。”

说到这里,牧嘉志想起乐无涯正是在处斩真岛一郎那日抵达的桐州,嘴角不由地微微一翘。

他继续道:“倭寇折损了要员,当然有心报复,可是一直找不到好时机。今岁夏天,一个衙吏无端失踪,我们便以为是倭寇挟私报复,家家严管,处处盘查,还打跑了几股流窜的匪盗,将他们的锐气又往下挫了一挫。”

“后来,闻人知府又设法填上了军饷的窟窿,好好提振了一轮士气……”

说到这里,牧嘉志恍然意识到,自从乐无涯来后,桐州确实太平了许多。

不过,正如他方才所说,好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牧嘉志看向乐无涯:“大人说得不错。眼看要入冬,难免有饥民投寇,这起子恶徒怕是又要重振旗鼓,设法劫掠商船和民居了。”

宗曜随着牧嘉志,一齐看向乐无涯,

然而,当视线聚焦到乐无涯脸上时,宗曜还是很受刺激地一闭眼。

——对这张面孔,他实在是难以直视。

乐无涯察觉到了他古怪的神情,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开花啦?”

对待宗曜,乐无涯的态度除了坦然,再无其他。

宗曜自是不好说你和我家仇人长得颇为相似,便按捺下满腔不安,摆出求知姿态,诚恳道:“可据下官所知,这倭寇都是远渡重洋而来,为何能如入无人之境,在我大虞领土上肆意劫掠呢?”

牧嘉志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