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如火(二)(第2/4页)

“没听说过就对了。”乐无涯拿马鞭捅咕了一下元子晋,“小二,你知道其中原委吧?”

元子晋思索一阵,试探着提问:“把渔匪从浙闽带到东瀛去的头头,是不是姓鲍?”

见乐无涯点头认可,他便兴奋地一击掌:“那就对了!就是他!暴病死了的那个!”

元子晋犹记得,大概是十年前,元唯严没来由地摆了一桌热热闹闹的家宴,举案大嚼,举杯痛饮,快活得不行。

他兄长元子游询问缘由,元唯严欣悦万分地抚掌笑道:“鲍贼死矣!哈哈哈哈!”

元子晋不明就里,只晓得捧着饭碗,跟老爹一起哈哈哈地傻笑。

元子游却显然知晓隐情,精神一振,追问道:“如何死的?”

元唯严乐不可支:“在东瀛待得太久,回来后水土不服,一命呜呼了!哈哈哈!”

时隔多年,元子晋终于知道自家老爹在乐呵什么了。

这确实是可笑至极的死法了。

所谓“鲍贼”,全名叫鲍三野,人称鲍三爷。

这帮渔盗之徒本就是乌合之众,能把这团散沙硬生生撮拢成一堆,在东瀛立稳脚跟,可见这位鲍三爷确实有点本事。

然而,有本事的鲍三爷时运不济,一回家就翘了辫子。

树倒猢狲散,这帮倭寇又纷纷地自立了山头,有人走私牟利,有人打劫商船,有人侵夺乡里,各展神通,把浙闽一带重新搅和得乌烟瘴气。

官府剿倭,剿来剿去,却始终剿除不尽。

一来,这帮倭寇彼此相熟,臭味相投,又在东瀛连绵不断的战乱中练出了一身迎敌作战的好本事。

而大虞的垦田兵终年和锄头打交道,说起来和农民区别不大,碰上这些倭寇,真如碰到了天兵,一触即溃。

二来,这帮倭寇也不是全然的只顾着四处作乱。

他们操起了走私的老本行,也把过去的关系网悄悄拾了起来。

只不过,这回他们是鸟枪换炮了。

官员豪绅们吃了回亏,又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一边庇护着倭寇替他们销赃,一边偷偷往钱袋子里搂钱,一边装模作样地追着几个残兵打,一边偶尔抓些小贼小盗,充作倭寇杀了示众,便算是对得起朝廷给的饷银了。

一行人且行且议,沿着官道一路向前,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米溪县。

足足一日的寒风吹下来,吹得穹空之上万里无云,只有一轮小而浑圆、泛着鸭蛋黄色泽的太阳沉沉坠在天边,将落未落。

米溪县街面冷清,萧索异常,百姓们对昨夜的恐怖经历心有余悸,更是闭门不出。

乐无涯一行人长驱直入,一路赶到米溪县校场。

人还未至,便听得一阵吵嚷声遥遥传来,似是有人正在厉声争执。

走得近了,乐无涯从争执声中听到了秦星钺的大嗓门,眉尾一挑。

守戍校场的卫兵同样探头探脑地试图瞧热闹,忽见有生面孔来到,忙打叠精神,呵斥道:“来者何人?!”

闻人约取出知府令牌时,乐无涯已拨快马速,一抖缰绳,直驱校场之中。

校场之上,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秦星钺孤身一人,对面立着个身高八尺、横眉立目的剽悍汉子。

此人长了一部乱七八糟的胡须,胡髭旁逸斜出,根根坚硬如毛刷,仿佛是野猪成了精。

乐无涯跨进校场时,正听到那野猪精冲秦星钺狂喷口水。

“您要把这屎盆子全往我一个人头上扣,不能够!”野猪精怒道,“您绕世界打听打听去,我表舅那可是凌总督手底下的——”

乐无涯驱马闯入校场,不看平根儿,只望着秦星钺,勒马发问:“这是凌总督手下的哪一员猛将啊?”

那平根儿顿时收了声,见秦星钺恭恭敬敬地向他抱拳行礼,又见乐无涯相貌出挑,心下隐隐猜到这是谁,却又不大敢确认。

——金尊玉贵的府台大人,跑到这穷乡僻壤作甚?

在他惊疑间,乐无涯纵身下马,笔直地呼出一口白气,摘下了手套,问秦星钺道:“猛将大人,就是那个逃跑的百总平根儿?”

“回大人,小的没逃……没逃哇。”

平百总露出一口黄牙,但因为紧张,笑得比哭还难看,“小的是想着……带着队伍,出了城去,迂回包抄……趁敌不备,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与他一起灰溜溜摸回城的士兵军户,把脑袋压得极低,装痴扮哑,企图蒙混过关。

“大人莫听他狡辩。”秦星钺摊开手来,掌心里攥着一团破裂的暗兜和雪白的棉絮,其中还有五根锃光瓦亮的金条,“这是小的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携款外逃,临阵逃脱,不是逃兵又是什么?!酒馆里七八双眼睛都看到你一听敌寇来袭,就逃得影子也不见,难不成是这些人约定好了,一起来诬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