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风骤(四)

若是乐无涯在这里,定然会理解席爷对这二者的深切恨意。

一来,那些号称战无不胜、向来横行无忌的倭寇们,竟被五百个乳臭未干的府兵逼得不敢出门,龟缩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红妆在近海航道上赚得盆满钵满,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二来,正是元老虎元唯严,把东南沿海的匪寇一路咬去东瀛的。

如今,元子晋虽化名“元小二”,没名没分地跟在乐无涯身边,但仅凭一个“元”字,便足以让这帮曾被元唯严杀破了胆的人对他上心了。

谁能想到,那位被人畏之如虎的战神,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愚头拙脑的二百五?

而被元子晋搂在怀里的仲飘萍,向来对恶意极其敏感,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仲飘萍猛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射向不远处的茶楼二楼。

日头正烈,那狭小轩窗之内,所坐之人形貌模糊、难以辨认。

仲飘萍有心上前一探究竟,奈何任务在身,不便擅离。

就在他心念一错的瞬间,那人的身影在窗前一晃,便没了踪影。

元子晋察觉异状,探头探脑地问:“喂,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疑心病犯了。”仲飘萍看向元子晋,神色郑重道,“我不在桐州,你千万要小心些。”

元子晋浑不在意:“我是谁啊?我,元小二,天下无——”

仲飘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的后半句话生生噎了回去,目色冷静而锐利,直直盯着他。

元子晋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平日里,他在仲飘萍面前怎样都行,仲飘萍像个棉花包,任他揉搓,从不生气。

但不知怎的,仲飘萍一对他认真,他就怂了。

就连在那该死的闻人明恪面前,他都没这么听话过。

元子晋在仲飘萍的掌下含糊不清地表白:“好啦好啦,我会小心的。”

仲飘萍松开手,从腰间抽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听说令尊当年擅使手戟,我给你做了个戟套,你试试看,顺不顺手?”

元子晋眼前一亮,飞快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戟套做得极为精巧,与他的身量严丝合缝,只需自然地垂手曲肘,就能从腰间轻松拔出手戟。

他还设计了固定卡扣,可以与腰带紧密勾连,防止滑脱。

元子晋满意地嘴硬道:“丑死了,嘿嘿。”

在乐无涯的教导下,仲飘萍早已不在乎旁人嘴上说些什么,只看行动。

见元子晋如获至宝般当场戴上,他露出了一点笑容。

元子晋得意地扭了扭腰,臭美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询问细节:“这皮子还挺好。多少钱啊。”

仲飘萍报了个数字。

元子晋当即急眼了:“不成不成,你每月禄米就那么一点点——”

他的嘴又被仲飘萍捂上了。

仲飘萍淡淡道:“你送我一个礼物,还了人情,不就可以了?”

元子晋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

但仲飘萍松开手后,他还是不甘心地抱怨了两句:“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捂我的嘴。”

仲飘萍:“你不喜欢,可以拉开我。你力气大。”

元子晋两只手老老实实地垂在身侧,嘟囔道:“把你弄伤了,你还不是要去闻人明恪面前告状?你现如今可是他的心头宝,我才不吃这个亏呢。”

仲飘萍笑了,摇了摇头:“不告。”

元子晋端详着眼前这个文文静静的仲飘萍,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旁人都说小仲这人从骨头缝里就透着阴冷,他怎么就不觉着呢?

明明是个老实人嘛。

仲飘萍轻声细语道:“你也该回去了。大人是不是还让你写剿匪的策论呢?”

元子晋瞧瞧日头,觉得也是。

他如今可不是闲人了,要忙的事儿可多得很。

但他就是挪不动步子。

自打来了乐无涯身边,元子晋唯一的同龄玩伴,就只剩下小仲一个了。

他心中实在舍不得,尤其是知道江河之上暗涌颇多,又有倭寇虎视眈眈……

然而仲飘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两人不过多闲话了几句,船上兵士便在后面叫了仲飘萍好几声,显然有事相询。

见此情形,元子晋只好依依不舍地同他作别。

临行前,他大声叮嘱道:“你可要多吃果子!我听人说,行江走海的人,少了蔬果,容易得血淤症!”

仲飘萍笑微微的:“好。”

“你得抢啊,别被别人欺负了去!”

“好。”

目送着元子晋离去后,仲飘萍眉眼间的春风慢慢凝冻起来,又向那茶楼方向阴恻恻地看了一眼。

他招来一名兵士,指向茶楼方向:“带两个人去那迎宾茶楼一趟,看二楼那扇窗后坐着谁,务必记下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