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要说柳奶娘与她夫家相认, 和乐融融的这么度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原本磋磨过打骂过她的丈夫,婆婆, 包括一心与婆婆亲近的儿女,都让柳奶娘曾经心如死灰,义无反顾的前去柳州照看二皇子殿下。

相比之下, 她不敢明说, 却在心里觉得自己奶过的二皇子殿下也是她的孩子。

直到这次殿下染了天花,她夫家各个转了性似的, 婆婆慈爱, 丈夫拼命道歉讨好,儿女贴心……柳奶娘能信?这些个人指不定是在谋划些什么,憋不了好!

要是贪图富贵,早两个月他们刚入京的时候怎么不贴上来?要是真心悔改,还是那句老话, 怎么挑这种时候?是落井下石还是趁机别有所图?

所以柳奶娘表面上就像是原谅了他们似的,心里却一直带着防备。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 她像所有到大户家做工的寻常人似的——时不时把一些针头线脑、积攒下来的碎银子拿回家。有什么好菜好点心赏她了, 她也不一气吃完, 而是把那一点点的东西小心包起来带回去给儿女吃。

——柳奶娘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普通奶娘该有的样子。

实际上她在王府后院享的分例是最高的,齐承明惦念着她,就像惦念家人那样。有什么瓜果蔬菜,点心布料, 每日从不间断。柳奶娘才不会把她真正所得的东西都搬夫家去,平白辜负了殿下之心。

这一次是过年。

柳奶娘早早送了年货回去,说自己年后再回去看望,王府里走不开。

实际上她是留在王府里和殿下一起过年的, 还带上了自己的养女。柳奶娘的夫家姓张,对此也没有一点怨言,好声好气的应了,看着那些酥油点心、一扎肥肉和精致年灯笼,都快乐开花了。这下能过个好年……

再然后。

柳奶娘年后探望,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她那个在郊外厂子里做工的好儿子,瞒着吃了酒去上工,醉醺醺的弄坏了一车人家急需的珍贵玻璃瓦,加起来至少要赔两千两银子!张家哪有这么多钱,她的儿子就被扣在厂里殴打,遣人报信让家里快快筹钱了。

齐承明听完了全部细节,眉头皱了皱问:“这是冲我来的?”

他觉得太简单了。

外人不知道柳奶娘对家人一直抱有戒备之心,只知道他器重柳奶娘。按照常理,齐承明可以替奶娘出了这笔银子,或者说郊外现在就有一个他负责的玻璃厂,紧急去凑一批玻璃瓦也是一声吩咐的事。

如果有人背地里想对他捣鬼,这是要赌他终究不会为了奶娘出这么大一笔钱?或者平这桩事?

那么对方会想收买柳奶娘吗?会打算对他下手做什么?

齐承明的视线与柳奶娘的对上了,他从妇人的眼睛里看出,他们两个想到了一起。

做人没有千日防贼的。

齐承明会想要引蛇出洞,一下子打死。但他不确定柳奶娘能不能狠下心,那毕竟是亲生儿子。实在不然,就得暗中盯梢她儿子了。

“殿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闯了祸,万万没有让殿下跟着焦心的理,还请殿下和我做一场戏。”柳奶娘脸上闪过一抹狠意,深深下拜主动说道。

齐承明连忙从书桌前绕开,去托住妇人的双臂:“奶娘别跪了,我早说过不必这么行礼。”

一盏茶时间后。

齐承明主动打开了书房的门,这是示意可以进了的意思。今天留在门口伺候的是小德子,他熟稔的就要进来把殿下早就凉了的茶换上一道。

齐承明低声问他两句,小德子机敏的用气音说:“对,奴婢刚才见到板栗在院里,和小桔一起在劈线。”

板栗就是鸿仁帝赐下的两个宫女中,过于机灵的那个。

柿霜已经经过了考验,脑筋稍有些迟钝的她至少有勇气在齐承明得天花的时候近身伺候,所以荣升顶了正院里空缺的大宫女名额。现在只剩板栗尴尬的领着二等宫女的例,还不能近身伺候了。

齐承明心里有了计较,对柳奶娘点了点头。

他先看了看碗盏,不舍得,又看了看书桌上的墨条砚台,也不大舍得。最后目光转向格子上精致的莲溪游鱼瓷摆件……还是不舍得。

这都是钱啊。

齐承明:“……”

小德子鬼主意多,连忙奉上手中的茶壶道:“殿下,用这个。上次和这件红珊瑚福纹壶配套的杯子不是被威勇伯爷碰碎了一只吗?”

配不成套的杯子与壶,早心疼过了。

齐承明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示意奶娘和太监都靠边站站,别被壶里的温水溅到了。

“咔嚓!”

伴随着书房里的一道碎裂声,紧接着响起的是王爷罕见的怒声:“胡闹!奶娘,本王看你是在府里作威作福太久了,都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