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阿弥陀佛

薄旧房门外宫侍小心翼翼的探问声响起方片霎, 宗懔便睁了眼,罕见的,眉宇间有未曾睡够的躁意。

但很快, 这股烦躁便被彻底抚抑了下去。

寮房内床榻比不得宫中龙床,又窄又小, 以他的身量, 平躺上去, 腿脚都伸不直, 此刻他半埋面在妇人怀里,便只能曲膝。

姿势不知何时换了,从他压在她身上变成了她侧着身,而他也侧着贴入她胸脯里。

她向来喜净,僧衣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气, 和似有若无、愈埋愈幽郁的女人香。

馥息柔软覆蒙着他的面,贴着他的躯。

她的腰身还被他长臂锢着,屋门外的轻唤又起了一轮,她的身子也动弹起来,没给他继续缠留的机会,手按上他肩,使力推他。

他自然抑不住有些不舍, 但屋外的宫侍是掐着时辰来叫的门,想着她在这处陋榻上与他这样躺了至少一个时辰,定然也不怎么好受, 还是遂了她的推拒,松开了她,半撑身。

彻底起身前,身朝上移了些, 掌指抚依旧侧躺着的妇人颈颊,面容埋吻她颈侧片刻。

“姊姊。”闷沉带着愉意的低唤。

此刻他四肢百骸都松舒悠悦,一月多来喝了安神药勉强入的眠都不及在这小小陋室里,在她身边睡的这短短一觉来得舒畅。

他厮磨了会儿,然被他缠着的妇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侧躺着,半分未曾动弹,也不说话,待他终于黏腻够了,直起身,才见她面上神色淡淡,半垂着眸,像是尊无悲无喜的玉像,连眼睫眨得都十分缓慢。

宗懔顿住,眉心霎时拧起些,掀唇正要说些什么,但她却忽地又“活了过来”,手肘撑着榻面,坐起身。

边将半解的衣襟拢好,边回身坐在窄榻边缘,将睡乱的发解下,又从榻旁的木几上拿了梳子,开始梳发。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利落,很快就把发理好,重新盘将起来。

在她将梳子放回原处,即将俯身把鞋穿上时,手腕被男人大掌猛地捉住。

郦兰心顿住了动作,睫羽只微颤了一下,神情并无变化。

“姊姊,”身后人如蟒虺般再度缠上来,另一掌抚压在她腹田,下颌抵她颈窝,“你这是做什么?”

他眉间拧深:“你这是故意视我如不见?”

从她方才起身,到她做完这些事,她一句话不和他说也罢了,竟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明明方才他们还相拥而眠,她还纵容他抱着她身子。

眼中有戾意划过,掌上力道顿时加重几分。

然而被他紧困住的妇人却还是静坐着,也不挣扎,只是在他忍耐不住,松了她腕,开始游走别处时,开了口。

“陛下,时候不早了。”她目视前方,轻声。

言中之意不能更明确,

下逐客令。

然她这般态度显然将身后人激得更加不满,下一瞬便整个人从后压上,将她牢紧锁住。

“姊姊,你非要这样么?”他的声音与他的行径倒是大相径庭,缠绵温沉,如同被伤着了一样,

“姊姊,别这样好么?我们……”

“阿弥陀佛。”一声淡淡的佛语,如一盆冰水直直浇泼下来。

郦兰心任他怎么缠磨紧锢,呼吸言语俱是平静:“贫尼法号净妙,不敢与陛下称呼姐弟。”

话落下,立时便感觉到锁着她的长臂僵顿。

而宗懔则是快要气笑了。

“姊姊,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他贴着她耳畔,“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我可从未拿你当劳什子亲姐姐。”

“不过姊姊说的也是,你我确不是姐弟名分,那日后,我便唤你兰娘,可好?”

郦兰心指蜷了蜷,面色不动:“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净妙。”

“姊姊,你……”

“阿弥陀佛。”

“兰娘——”

“贫尼法号净妙。”

“你……姊姊!”

“阿弥陀佛。”

“……”

车轱辘般倒了好几轮,直到外头又响起宫女的唤声与敲门声,这场对峙方才结束——

“好,”宗懔笑得切齿,松开了她身,“净妙师父!”

郦兰心脱了桎梏,双掌合十又念了句佛语,然后俯身穿上鞋,站起身。

方走下石踏,要去将房门打开,身后又响起男人带着怨情郁意的问:

“师父当真一心向佛,却为何不肯渡一渡红尘中人?”

“佛陀未成正果前尚且以身饲虎,净妙师父为何不学释迦摩尼佛,也算是修行一场。”

宗懔说完,便见几步外的妇人顿住了步,而后转身几步,将存物的箱柜打开,伸手进去,翻找什么东西。

很快,她便缩手回来,手上多了一本书。

郦兰心拿着手上寺里发的经书,走回榻边,将那经书递去给他,是一本《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