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桐山街(17)

这……

杨知澄瞳孔一缩。

他看着满墙的斑驳。它们像是霉斑,但更像是一片片四溅开来的血迹!

“你哥来过这里。”他轻声说。

“嗯。”杜虞点头,“恶战。”

血迹太多太杂,压根看不清从何而来。走廊上的门大都紧闭,只有唯一一扇正中央的还开着。

杨知澄看了眼杜虞。

“去看看。”杜虞小声说。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尽管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语气似乎平静了许多。

“走。”杨知澄点头。

他们贴着墙,缓慢地挪向那扇打开的门。

隔着点距离,杨知澄看见门口摆放着的桌台上点着几支白色的蜡烛。蜡烛泛黄的火光跳动,落在墙壁上,映出了几个轮廓分明的人形。

看起来像是纸人。

那些人影的姿势很奇怪,一只只像是鼓起的坟包,密密地聚拢在一块。

……它们在干什么?

杨知澄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往门里看去。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门内的场景。

几只贴着长长胡子的纸人聚在一片黑暗的屋中。除开门口的桌台外,屋内没有床,没有桌子,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面,和围起的一只只纸人。

它们就是杜虞说的‘老头纸人’?

杨知澄眯起眼定睛望去,却见它们皆是弓着腰,跪倒在地,脊背以一种夸张的姿势拱起。并不狭窄的房间里,它们紧紧地挨着,将一个臃肿扭曲的东西围拢在中央。

那东西的位置太靠里,杨知澄没办法看见正脸,只见到半截耷拉在地上的淡青色衣袍。衣袍上绣着针脚细密的山川花纹,尽管这院子看起来年岁已久,但衣袍却纹路细腻,和新的一样。

这人是什么东西?那些老头纸人,为什么要跪拜它?

杨知澄觉得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在进入正房后,原本已经淡掉的水腥味不知何时又悄悄地涌了上来。空气开始变得凝滞,杨知澄捂了捂鼻子,总感觉自己纸做的身躯都变得湿漉漉起来。

“几时的事?”

忽然,房间里传来含混的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像是闷在水里说话似的。杨知澄警惕地向后缩了缩,贴着墙听房间里的动静。

“不久……”另一个声音响起,时断时续,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大人,方才它来看了眼,但似乎……自身难保,很快……很快便离开了。”

“那位小辈情况如何?”那含混声音又问,“是否离开?”

“……未曾。”断续声音停顿了一下,“他身手不凡,恰逢它来看的那一眼,我等措手不及之下,让他跑了。”

杨知澄看了杜虞一眼,只见杜虞脸上眉头皱起,好像意识到,这几个人应该在说他自己。

含混声音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街上要下雨了。”它说。

“我等明白……”断续声音立刻接话,“大人放心,他还未离开。在下雨前,我等定将他送离桐山街!”

这时,含混声音却忽然沉默了。

房间里陷入难言的安静。烛光之中那几个跪伏着的人影纹丝不动,只有那臃肿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在安静之中,夹杂着滴滴答答的响声。

像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宋观南忽然伸手,捂住了杨知澄的嘴。

冰凉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杨知澄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差点发出了点动静。

他这是干什么?

身后是冰冷的呼吸,宋观南另一只手横过来抱住杨知澄的肩膀。

杨知澄浑身紧绷,听见屋内传来蠕动的声音。

“天要变了。”那含混声音说,“天要变了……”

“那小辈就在外面,你等在变天前,把他送出去吧。”

话音刚落,烛光下那一只只如同坟包般跪着的纸人便摇晃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杜虞一愣,正与杨知澄对上眼神。

走,还是留?

杨知澄很清楚,若这正房里的真是杜家先祖,那它们大概率不会做对杜虞不利的事情。

但这群解铃人……

现在杨知澄不仅仅是对鬼,对解铃人的信任也同样非常缺乏。宋观南还不轻不重地捂着杨知澄的口鼻,手心将他的呼吸包裹在内。

宋观南是想……隐藏他们的存在吗?

杨知澄不安地想。

他不知道宋观南此举的意义,但从那女人的口中听来,宋观南和这些杜家的人,关系并不好。

还是躲起来吧。

杨知澄向杜虞打手势示意,自己和宋观南会悄悄地跟上,杜虞也会意地点了点头。

宋观南的手臂如同钢筋一样,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杨知澄推了推他——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