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32/45页)

“我没有叫喊,苏萨娜,你刚才一定在做梦。”

“我已经对你说过,我是从来不做梦的。你们也不照顾我一下,我一点也睡不着。昨夜你没有把猫撵出去,它弄得我睡不好觉。”

“它是跟我睡的,睡在我两腿中间。这猫全身都淋湿了,我可怜它,就让它睡在我的床上。它可没有发出响声呀。”

“不,响声倒没有发出来,但它一夜都在耍马戏,从我的脚上跳到头上,还轻轻地咪咪叫,好像是饿了。”

“我把它给喂饱了的,它一夜都没有离开我。苏萨娜,你又在胡言乱语了。”

“告诉你,它整夜在我身上跳来跳去,吓唬我。你那只猫虽挺可爱,但我睡觉时却不喜欢它。”

“是你的幻觉,苏萨娜,问题就在这里。等佩德罗·巴拉莫来,我要对他说,我受不了啦。我要对他说,我要走,总会有好人给我活儿干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疯疯癫癫,也不会像你这样尽折腾人。我明天就走,把我的猫也带走,这样,你就安静了。”

“别走,你这个该诅咒的、该死的胡斯蒂娜!你哪儿也别去,因为你永远也找不到有人像我这样喜欢你。”

“不,我不会走的,苏萨娜,我不会走的。你很明白,我是在这里照料你的。你就是让我去亵渎神灵也不要紧,我要永远照料你。”

从苏萨娜一生下来胡斯蒂娜就照看她了。胡斯蒂娜抱着她,教她走路,教会她跨出了她永远难忘的那几步。胡斯蒂娜见到她的小嘴巴长大了,“像糖果一样”的眼睛变大了。“薄荷糖,蓝又蓝,绿又绿,黄又黄,薄荷香叶包着糖。”她咬胡斯蒂娜的大腿,胡斯蒂娜让她吮吸自己那干瘪的像玩具一样的乳头,逗她玩儿。胡斯蒂娜对她说:“玩吧,玩你这小玩具吧。”她差一点把它给压扁压碎呢。

外面是落在香蕉叶子上的雨声,听起来,雨水好像在地上的积水里沸腾。

床单受了潮,冷冰冰的。排水沟里的水在汹涌咆哮,水沫四溅,这些管道因日日夜夜地工作着,显得疲惫不堪。倾盆大雨激起了无穷的水泡,激流在不停地奔涌着。

午夜。外面的流水声盖过了别的一切声音。

苏萨娜·圣胡安慢慢地从床上起来,又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然后离开床铺。那个沉重的东西又出现了,在她的双脚上,在她的身边走过,试图碰到她的脸庞。

“是你吗,巴托洛梅?”她问。

她听到门在吱吱作响,好像有人在走进走出。接着只听到那永无休止的、冷冰冰的雨声,雨珠在香蕉树上滚动。雨水在沸腾。

她睡着了,一直睡到曙光照亮了沾满露水的红砖时才醒。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是个灰蒙蒙的早晨。她叫喊道:

“胡斯蒂娜!”

她好像早就在那里一样地立即出现了,身上裹着一条毯子。

“有什么事吗,苏萨娜?”

“猫,猫又来了。”

“可怜的苏萨娜呀。”

胡斯蒂娜抱着她,她偎依在胡斯蒂娜的怀里,等到胡斯蒂娜抬起头来,便说:

“你为什么要哭?我会对佩德罗·巴拉莫说的,你对我很好,你那只猫吓唬我的事我一句也不提。你别这样,胡斯蒂娜。”

“你父亲死了,苏萨娜,是前天晚上去世的。今天有人来说,这事已经了结了,人们已将尸体埋葬了。人们说,因为路途遥远,没有能将遗体运到这里来。现在你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苏萨娜。”

“这么说,刚才就是他了,”她笑了笑,“原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呀。”她说,又笑了笑。

许多年前,当她还是孩子时,他对她说:“下去吧,苏萨娜,把你见到的东西告诉我。”

她系住绳索往下吊,绳索勒伤了她的腰,两只手淌着血,但她不能松开,因为这绳索可是她和外部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的纽带。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爸爸。”

“你好好地找一找,苏萨娜,一定得找到点东西。”

他拿灯照着她。

“我什么也看不见,爸爸。”

“你再下去一点,一着地就告诉我。”

她先是钻进木板中间开的一个洞,然后在木板上走,这些木板已年深日久,支离破碎,腐朽不堪,还沾满了黏糊糊的烂泥。

“苏萨娜,你再下去一点,就会找到我对你说的那个东西。”

她像荡秋千一样往下垂,两只脚摇来晃去地垂到了底部,“下面找不到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