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第6/19页)
一直站在边上看我们排练的妹妹,指着妈妈嚷道,“那是妈咪!我看到妈咪的嘴巴在动!”
爸爸打开了电视机。
“真是浪费时间,”他嘟囔道。
走调的旋律
你还记得那首歌吗?《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那是一首轻松的快歌,歌手通常穿着燕尾服,在大爵士乐队的伴奏下演唱。歌词这样唱道:
独自一人,走在街头;独自一人,参加派对
无论何地,你独自一人,突然意识到,
你在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
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
妈妈很喜欢那首歌。不要问我为什么。五十年代,电视台在史蒂夫·阿伦主持的娱乐节目开始前总播这首歌。在我的记忆中,那还是黑白片。不过,回想起那时候,好像什么东西都是黑白的。反正,妈妈认为那首歌很“摇摆”,那是她的说法——“噢,听啊,这歌很摇摆!”——每当电台里放这首歌的时候,她就会打起响指,好像指挥着一个乐队。家里有一台音响,有一年生日她得到了一张鲍比·达林的唱片,里面有这首歌。每次吃完晚饭,洗碗碟的时候,她就放上这张唱片。那时候爸爸还在。他通常坐在一边读报纸,她会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敲打他的肩膀,嘴里唱着:“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通常,他是不会抬头的。然后,她会走到我这里,一边唱,一边假装把我的胸脯当成鼓来敲。
你在“二十一”餐厅吃饭,想着不能点太多,
拒绝了巧克力慕司蛋糕,要了一颗无花果,
突然蓝色的天边,走来少女或少男,
那么,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
我想笑——特别是她唱到“无花果”的时候——但因为爸爸连头都没有抬,如果我笑出声来,感觉像是对爸爸的背叛。但妈妈开始挠我痒痒,我就忍不住了。
“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接着唱,“大男孩,大男孩,大大大男孩。”
有一阵子,她天天晚上放这首歌。但爸爸离开我们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放过。鲍比·达林的唱片就此搁在了架子上。唱机上积起了灰尘。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她对音乐的口味变了,因为我们孩子通常就是这样,这一阵觉得约翰尼·雷是个很棒的歌手,过一阵觉得还是吉尼·文森特更棒一些……后来,我才意识到,她是不想让那首歌触动到那个“重要”的伤心往事。
屋子里的人
老屋的厨房里有一张橡木圆餐桌。有天下午,还在上小学的妹妹和我突发奇想,试图用餐刀在桌上刻下我们的名字。刻到一半,听到开门的声音,妈妈下班回来了。我们赶紧把刀扔回到抽屉里去。妹妹随手抓起一个她能够得着的大家伙,也就是一个半升容量的苹果汁盒,放在桌上,企图遮住我们的作品。妈妈进门的时候,还穿着护士制服,胳膊里还抱着一摞杂志。“妈妈”,我们的招呼打得又急又快,让她立即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她的脸上立马有了“你们两个小孩子又干了什么调皮事”的表情。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当时的情景一看就很不对头,才下午五点半,我和妹妹就坐在平常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餐桌旁,桌子中间放着半加仑苹果汁。
反正,她抱着杂志,用胳膊肘把那盒苹果汁推开了一点,看到桌上刻着“查”和“吕贝”几个字——我们还没来得及全部刻完——她的喉咙里先发出响亮的、像是非常生气的喘气声,然后大声嚷道:“好么,非常好么!”我的小脑袋瓜想:或许我们干得还真不赖。好就是夸赞的意思,对不对?
事情发生的时候,爸爸不在家,外出旅行了,妈妈威胁我们说,爸爸回家来肯定会发脾气的。那天晚上,妈妈做了肉饼塞蛋——这道菜是妈妈照着菜谱学着做的,菜谱说不定就是她从那些杂志里看来的——我和妹妹坐在餐桌旁,忍不住瞟我们的作品。
“你们把这张桌子彻底给毁了,”妈妈说。
“对不起,”我们嘀咕道。
“说不定,你们的手指还会被刀切到。”
我们坐在那儿听妈妈的教训,头低低的,好像很忏悔的样子,但其实我们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只不过妹妹说了出来。
“那,是不是让我们把名字刻完呢,至少那样就完整了?”
听她这样说,我差不多屏住了呼吸。妹妹太勇敢了。妈妈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旋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妹妹也笑了出来。我呢,笑得把满嘴的肉饼沫子都喷了出来。
我们再也没把那名字刻完过。桌上永远留下了“查”和“吕贝”的字样。爸爸回家发现这件事情后,自然免不了吹胡子瞪眼。但后来的那些岁月里,在我们离开椒谷海滩镇很多年以后,我觉得,其实妈妈还挺喜欢我们在家里留下了一些印记,尽管那些印记不完整,还缺了几个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