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像(第5/6页)

“说说看你以前都做过什么。广告里没说要看简历,不过我得知道你之前的工作情况。”

朱妮尔笑了。那女人把“简历”发成了两个音节(简历(resume)本应有3 个音节。此处表示留心受教育程度不高。)。“我今年十八岁,您想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做。什么都可以。”

“不错,不过有推荐信吗?有没有?有什么联系人?”

“没有。”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诚实的,不会泄密?”

“就算信里说了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保证我是。您雇了我就会知道。如果我不够好的话——”朱妮尔摊开双手。

留心摸了摸嘴角;她的手像小孩的一样小,又像翅膀一样弯曲。这个无精打采地坐在面前的叫作朱妮尔-不过-您可以-叫我-朱的人,她一见面就不喜欢,她觉得那毫不客气的说话方式就算不是装腔作势,也是刻意为之。她接着琢磨,这态度会不会持久?她想找的人要么是容易被收买的,要么是怀着一种饥渴的。事态有点紧迫。克里斯廷这个婊子,不但戴着钻石在真正的主人面前炫耀,还偷偷摸摸地用家里的钱请律师。

“我来告诉你这份工作的内容。也就是你的职责。”

“说吧。”朱妮尔脱下外套,廉价的皮夹克发出猫叫般的声音。里面的T恤并没有撑起胸,不过留心看得出它们不需要支撑:乳头高耸着,咄咄逼人。脱下皮夹克之后,她的头发似乎一下子跃入眼中。一层层呈螺旋状,从中间分开,在灯光下犹如闪亮的黑色大理石。

“我在写书。”留心说,脸上闪耀着满足的微笑。一提起写书的事,她刚刚摆出的面试姿态便不见了。“是关于我的家庭的。柯西家。我丈夫家。”

朱妮尔看了看那幅画像。“是他?”

“就是他。那是按着照片画出来的,所以和他一模一样。他是个非常好的人,”留心叹了口气,“现在材料都有了, 就是得核对一下。日期、拼写之类的。我把酒店里所有的签名簿都找来了——只缺两三本——有些人,不算多但是有那么几个,字写得太烂了。真烂。但是大多数人字写得都不错,嗯,因为我们就是这么学的。不过‘爸爸’不让他们像现在的人一样在签名旁边用印刷体再写一遍。而且也不需要,因为他谁都认识,就算签成鬼画符也都认得——当然肯定不会有签成鬼画符的人来的。我们这里的客人大多数字写得都很漂亮。我悄悄告诉你,因为来这里的人光识字是不够的,得有些地位、有些成就,你懂吧?字写不好的人什么都成就不了。现在的人,字都像是用脚写出来的。”

留心哈哈笑起来,接着说:“不好意思,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一想到写书我就激动。”她用拇指整了整家居服的领子,重新回到面试中,“不过我想了解一下你,‘朱妮尔’,是吗?”

“嗯。”

“好,朱妮尔,你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能做,那你之前应该干过别的工作。如果让你协助我写书的话,我得了解一下——”

“您看,柯西太太,我能读能写,怎么样?我也很聪明。您要我写字打字,我都行。您要弄头发,我就帮您弄头发。您要洗澡,我就帮您洗澡。我就是需要一份工作,一个住的地方。我很能干的,柯西太太。真的很能干。”她眨了眨眼,忽然就让留心回忆起某种失落的东西,如同被海浪卷走的贝壳。也许是那一瞬间的忧郁尖锐地刺痛了她,她靠近女孩,轻声说:

“你能保守秘密吗?”她屏住呼吸。

“比您认识的任何人都能。”

留心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份工作是私密的,谁都不能知道。谁都不能。”

“您是说不能让克里斯廷知道?”

“任何人都不能。”

“我做。”

“你连工钱是多少都不知道。”

“我干活。您付钱。现在开始还是明天?”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正从走廊传来。

“明天吧。”留心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喊叫般的急迫感。

克里斯廷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没有敲门,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她把托盘放在留心和朱妮尔之间的桌上,谁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留心掀起烤盘盖,又盖了回去。

“就知道气我。”她说。

“看起来很好吃啊。”朱妮尔说。

“那你吃吧。”留心回道。

朱妮尔用叉子叉起一只虾放进嘴里,哼着说:“哦,她真会做饭。”

“她知道我不吃虾。”

朱妮尔发现二楼全然没有三楼的那种精致舒适。这里有一条走廊,两间普通的卧室,一个办公室之类的房间,还有一个和楼上整间卧室差不多大的卫生间。在刚才那间卧室里,朱妮尔花了两个小时观察这个如今成为她老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