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8/10页)
猫从来都很清楚,在她的感情中自己居于首位。甚至在她生了孩子后依然没有改变。因为她生过一个孩子—既顺当又不痛苦。但只生了一个。是个儿子。名叫朱尼尔。
她就是这种来自莫毕或者麦里迪恩、艾肯的女孩,她的腋下和腿间从不出汗,浑身散发着树木和香草的气味,在家政系学过做蛋奶酥,如今跟随丈夫路易斯搬到了俄亥俄州的洛兰。她的名字叫杰拉尔丁。她在那里构筑爱巢,熨烫衬衣,栽种荷包牡丹,跟猫玩耍,还生下了路易斯·朱尼尔。
杰拉尔丁不许她的宝贝朱尼尔哭闹。只要孩子的需求是物质方面的,她总能满足—例如舒适和温饱。她会给他梳头、洗澡、抹油、穿鞋。杰拉尔丁从不跟孩子谈心,不逗他玩,也不用连串亲吻娇惯他,可是她觉得自己满足了孩子的其他一切需要。不久,孩子便发觉母亲对待他和猫的态度截然不同。随着渐渐长大,朱尼尔开始学着如何把对母亲的仇恨转嫁到那只猫身上,在看着它受苦的时候度过片刻快乐时光。那只猫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杰拉尔丁很少离开家,猫在遭到朱尼尔的虐待后能及时获得安抚。
杰拉尔丁、路易斯、朱尼尔和那只猫住在华盛顿·欧文学校的操场附近。朱尼尔完全把操场视为自己的地盘,学生们很垂涎他可以自由地晚睡,可以回家吃午饭,放学后可以继续占据操场。他可见不得秋千、滑梯、单杠和跷跷板空着,总是想方设法呼朋唤友,尽可能长时间地在上面逗留。他找的都是白人孩子,因为妈妈不让他跟黑人玩。她向儿子解释过有色人种与黑人之间的区别。他们是很容易分辨的。有色人种整洁安静;黑人肮脏喧闹。他属于前一种人群: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剪得贴近头皮,免得让人联想到黑人的卷毛,发线还是被理发师文在头皮上的。冬天,母亲在他脸上涂上杰根斯乳液,让肤色不至于变成灰白。尽管他的肤色浅淡,也仍有可能变得灰蒙蒙。有色人种与黑人之间的界限并不总是特别分明。个别细微却可能透露真相的标志会威胁着抹去这种界限,因此必须始终保持警觉。
朱尼尔本来很喜欢跟黑人孩子一块玩。他最钟爱的游戏是山中之王,让那些孩子把他从土丘上推下去,然后从他身上滚过。他喜欢体验那种被结实的躯体压过身体的感觉,喜欢闻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粗野的黑人味儿,喜欢听他们张口就说“我操”。他喜欢跟这些孩子坐在马路边上比谁的折刀锋利,谁的唾沫吐得又高又远。在厕所里,他喜欢跟他们分享撒尿撒得又远又长的荣耀。湾仔和P.L.曾经是他崇拜的偶像。慢慢地,他开始同意母亲的看法,认为这两个人没有一个配跟他玩。现在他只跟拉尔夫·尼森斯基玩,拉尔夫比他小两岁,戴着眼镜,对什么都没兴趣。朱尼尔越来越着迷于欺负女孩子。让她们尖叫着跑开简直太容易了。如果她们摔倒后露出了内裤,他会哈哈大笑。她们爬起来,通红的脸皱成一团,那副样子让他感觉开心极了。他不怎么欺负黑人女孩。她们外出时通常成群结伴,有一次他朝她们扔了块石头,她们追上来抓住他,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对母亲撒谎说是湾仔干的。母亲极为恼火。父亲则不动声色地看着《洛兰日报》。
如果忽然来了兴致,他会叫住过路的孩子去玩秋千和跷跷板。如果那孩子不肯,或者稍微玩一会儿就走了,他就朝人家扔石子。现在他扔石子的功夫可厉害了。
在家里,他一会儿感到无聊,一会儿又感到害怕,于是操场就成了他的乐园。有一天,他觉得特别无聊,这时看见一个非常黑的黑人女孩正在横穿操场。她走路时始终垂着脑袋。他以前见过这个女孩很多次,她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从来不见有人跟她玩。他想,可能是因为这女孩长得太丑了吧。
于是朱尼尔朝她喊道:“喂!你干吗闯进我的院子?”
女孩站住了。
“不经我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穿过这个院子。”
“这又不是你家的院子。这是学校的。”
“但我负责管理。”
女孩就要走开。
“等等,”朱尼尔朝她走过去,“你要是愿意,可以在这儿玩。你叫什么名字?”
“佩科拉。我不想玩。”
“来吧。我不会纠缠你的。”
“我要回家了。”
“听我说,你想看样东西吗?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不想。什么东西?”
“上我家去。瞧,我就住在这儿。走吧,我给你瞧瞧。”
“给我瞧什么?”
“几只小猫。我们养了几只小猫。如果你喜欢,可以带走一只。”
“真的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