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6/11页)
加尔文看来是这伙人当中最好相处的。介绍完毕,他就吩咐金·沃尔卡去“给这城里孩子弄双鞋来穿”。金把嘴里的烟草吐出来,在四周翻箱倒柜,总算找来一双厚底粗面皮鞋,上面还沾着一层泥。他们一边从头到脚把奶娃装备起来,一边为他的内衣笑个不停,还揣摩着他的西装背心——“小男孩”想把他那双摔跤运动员的粗胳膊伸进奶娃的上衣里——纳闷奶娃的一双脚出了什么毛病。由于两天来他一直穿着湿鞋湿袜子,他的脚趾上还在往下掉皮。金·沃尔卡让他在脚上洒了些“阿姆及哈默”牌苏打水,然后再穿上他们拿给他的一双粗袜子。等到奶娃穿好一身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军用工装,戴好一顶编织的线帽子后,他们就打开了几瓶“福尔斯塔夫”牌啤酒,同时开始谈论起枪支。到了这场合,大家边喝边谈,那种卑琐劲头大大减少了。金·沃尔卡递给奶娃一支“温彻斯特”牌的零点二二口径的猎枪。
“用过这种零点二二英寸的枪吗?”
“没怎么用过。”奶娃说。
五个人挤进“切维”车,驶进了日暮之中。奶娃测算着,在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就开上了高地。汽车在狭窄的道路上颠簸着,几个人又聊起了天。他们谈到各种各样的诡计、狩猎、杀戮、失误。不久,太阳落下,月亮升起,银光洒满大地。气温降低,奶娃暗自庆幸头上戴了那顶编织的帽子。汽车继续行驶,拐了几个急转弯。奶娃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另一辆汽车的头灯,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他们会不会遇到别人。天空这时已露出点点繁星。
“抓紧点时间吧,加尔文。浣熊该觅完食回家了。”
加尔文把车子驶向一边停住了。
“放它们出来吧。”他说着把汽车的一串钥匙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绕到车后,打开舱盖。三条猎犬跳了出来,摇着尾巴东闻西嗅,一声不叫。
“你把别基带来啦?”路德问道,“哦,伙计!我们今晚要猎到浣熊了!”
几条狗跃跃欲试,紧张地等候着,准备一听到主人发出的信号就立刻冲进树林,这使奶娃极度惶惶不安。他应该做什么呢?除去汽车头灯的两根光柱,两英尺以外周围是一团漆黑。
奥玛尔和“小男孩”从后舱中抬出了他们的装备:四盏手提灯、一个手电、绳索、猎枪子弹和一品脱酒水。他们把手提灯一一点着以后,就问奶娃,他愿意用手提灯还是手电筒。他正拿不定主意,加尔文说:“他可以跟我在一起。就给他手电吧。”
奶娃把电筒放到了后兜里。
“把你兜里的钥匙链掏出来,”加尔文说,“弄出的响声太大了。”
奶娃照他嘱咐的话做了,然后接过金给他的猎枪,还有一段绳子。他们轮流从酒瓶喝着酒,他也喝了一大口。
猎狗在四下里无声无息地轻轻走着,它们喘着气,真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加尔文和奥玛尔都在他们的双筒猎枪里装好两种子弹:一边是零点二二的子弹,一边是大号铅弹。“小男孩”拍了一下手,三条猎狗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嗥叫着朝黑夜中跑去。奶娃本以为猎人也会立即跟着跑去,但他们却安详地站着,聆听了片刻。“小男孩”轻声笑着摇了摇头。“别基跑在最前边。咱们走吧。加尔文,你和麦肯走右路。我们走这头,沿着峡谷包抄过去。现在不要射熊。”
“我要是看见熊就开枪。”加尔文一边和奶娃走开,一边说着。
他们离开“切维”汽车时,奶娃在路上注意到的那辆汽车加速驶了过去。显然,他们这队猎人已经凑齐,那车同他们无关。加尔文在前面引路,手提灯在他手中低低地摇晃着。奶娃打开了手电筒。
“最好省着点电,”加尔文说,“你现在还用不着它呢。”
他们一步步地缓缓走着,方向似乎是朝着犬吠而去,不过奶娃心里没底。
“这地方有熊出没吗?”他问道,希望让人听起来口气像是感兴趣而不是迫不及待。
“只有我们,手里拿着枪。”加尔文笑着说,突然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只有那低低摇曳着的灯光标出了他的踪迹。奶娃起初不错眼珠地盯着灯光,后来才醒悟过来,这样一来,周围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要是想让眼睛适应黑暗,就一定要看可能见到的东西。一声长长的呜咽从他们左方树林中的某个地方飘过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妇女的嗓音,抽噎之声交融在猎犬的吠叫和男人的吆喝之中。过了几分钟,远远传来的狗叫和那三个男人的喊声止住了。在飒飒风声中只听得见他和加尔文的脚步声。奶娃花了好一阵时间才琢磨出怎样抬腿落脚才能躲开树根石块的磕磕绊绊;怎样把一棵树和树影分清;怎样弯腰低头才能避开前面加尔文顺手拽住的枝条的反弹而不致扫到他的脸上。他们朝高处走着。加尔文不时停住脚步,举起提灯仔细查看一棵树,从离地面三英尺的地方一直往上看到他手臂所及的高度。有时候他又用灯照着地面,蹲下来盯着泥地辨认着。每这样做一次,他好像都在悄声说着什么。不管他发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奶娃也没有问他。奶娃一心想做的事就是保持警觉,只要有野兽接近,管它是什么动物,就马上开枪射击,同时提防着他们中的某个人会试图谋害他的生命。白天他刚到沙理玛一小时,就有个年轻人打算当众杀害他。此时在黑夜的掩护之下,这几个上年纪的人能够对他怎么下手,他可只能瞎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