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疲倦(第6/10页)

你的——”而是说“我让觉得疲倦了”。在有了这样为数不多的经验以后,我并不把唐璜想象为一个诱拐者,而是一个在不同的适当时刻,面对一个疲倦女人的疲倦英雄,一个永远——疲倦的英雄,每个女人都这样投入他的怀抱——当然不用想念他,于是情爱疲倦的神秘就实现了;因为在这两个疲倦的人身上所发生的,将会永远存在,一生一世:除了成为一体,否则两个人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更持久的东西存在,他们中也没有人需要重复,甚至对此产生畏惧。只是,这个唐璜怎样创造他那些总是新鲜的、令他和下一个美人能如此神奇地屈服的疲倦呢?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千零三个这样的同时性,它们一生一世都铭刻在两个身体里,直到那些最微小的皮肤点上,每个激动都是真实的,可信的,其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严肃——就是一波又一波?不管怎么说,在这种非常少见的疲倦冲动之后,对于通常的身体状况和行为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便不复存在了。

那么之后你还剩下什么呢?

还有更大的疲倦。

难道在你的眼里还有比刚才那些暗示过的更大的疲倦吗?

十多年前,我坐夜班飞机从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到纽约。这是一次非常漫长的航行,午夜过去很久,才从库克湾旁的城市起飞——涨潮时,那些大块浮冰矗立着涌进海湾,而在退潮时,它们变成了深灰色,从海湾里又迅速回到大洋里——,一次拂晓时,飞机中途降落在加拿大埃德蒙顿的暴风雪中,另一次中途降落时先在空中盘旋等待信号,然后才停在停机坪上,沐浴在芝加哥上午刺眼的阳光下,在闷热的下午,飞机才降落在离纽约市还很远的地方。终于到了旅店,我想立刻去睡觉,好像生病了——与世隔绝——没有睡眠、空气和运动的夜晚。可是过后我看见下面中央公园旁那条条街道,远离早秋太阳。阳光下,在我看来,人们都沉浸在过节般的氛围中,于是感觉到,现在待在房间里会错过什么,这吸引着我出去走到他们之中。我坐到阳光下的咖啡馆平台上,挨着一片喧嚣和汽油烟雾,一直还昏昏沉沉,内心里让这个不眠之夜置于令人担忧的恍惚之中。但之后却变了,我不清楚怎么回事,渐渐地?或者又是一波又一波?我曾经读到过,忧郁的人或许能够渡过他们的危机,因为他们彻夜都难以入眠;那些陷入一种危险的恍惚之中的“自我悬索桥”因此会稳定下来。而窘境此刻在我心里让位于疲倦时,那个图像就浮现在我的眼前。这种疲倦有点恢复健康的作用。人们不是说“同疲倦作斗争”吗?——这种决斗已经结束。疲倦现在是我的朋友。我又回来了,在这个世界中,甚至——绝不是因为这是曼哈顿——在其中间。但后来还有一些东西加入其中,许许多多,一个比一个更加迷人可爱。一直到夜晚,我就坐在那儿观望着;看样子,仿佛我甚至都不用去呼吸似的。没有什么引人注目、装模作样的呼吸练习或者瑜伽姿态:你坐着,并且在疲倦的阳光下才暂时正常呼吸着。总是有很多的、瞬间异常美丽的女人经过——一种美丽,这期间我的眼睛湿润了——,她们所有的人在经过时都掠取我的图像:我是合适的选择。(很奇怪,特别是这些美丽的女人很在乎这种疲倦的目光,跟有些老男人和小孩一样。)但没有想法,我们,她们中的一个和我,超越这一切彼此开始做点什么;我对她们无可求,终于能够这样观看着她们,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也的确是一个好观众的眼光,如同一场游戏,至少有这么一个观众在座时,这场游戏才能成功。这个疲倦者的观看是一种行为,它在做什么事,它在参与其中:由于有人观看,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会更好,更出色——比如说,他们在这样的目光面前更加从容不迫。这种缓慢的眼皮开合让她们满意——使她们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这样一个观看者会让自己的疲倦夺取那个自我本身,那个永远制造不安的自我本身,犹如通过奇迹一样:所有平日的扭曲、不良习惯、怪癖和谨小慎微都会离他而去,只剩下那双松弛的眼睛,终于也那样神秘莫测,如同罗伯特·米彻姆的眼睛5一样。接着:忘我的观看成为行动,远远超越了那些美丽的过路女人,将活着和运动着的一切都囊括在他的世界中心。这种疲倦分解——一种划分,它不是肢解,而是标明——那通常的纷乱,通过它有节奏地成为形式的善举——形式,只要眼睛可及——疲倦的大视野。

那些暴力场景、冲突和恐吓也是大视野中的善行吗?

我这里谈的是和平中的疲倦,间歇中的疲倦。在那些时刻里是一片和平的景象,中央公园也是如此。令人吃惊的是,我的疲倦好像在那里共同为暂时的和平起着作用,因为它的目光分别对暴力、争端的姿态或者哪怕只是一种不友好的行为的萌芽给予缓和?减弱?——消除,通过一种与那种蔑视的同情——有时是创作疲倦的同情——截然不同的同情:同情就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