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疲倦(第8/10页)
是的,但你没有认识到,前者并不只是可怕的事件,而且原因在于,尽管你只是想把它们记录下来,却在这期间违背意愿,几乎陷入叙述中,最终只是有意图避免它的动词形式,过去时——通过一种手段?而且除此以外,比起你疲倦史诗中那些尚如此宁静的事件来,对这些可怕事件的描写则更直观,或者无论如何更具影响力?
可是我不想变得具有影响力。我不想去说服,——也不用图像——,而是让每个人回忆自己那独一无二的叙述的疲倦。它的直观性还会出现,在这种尝试的最后,立刻,也许——只要我为此在这期间足够疲倦。
那么在你的轶事和片断之外,什么是那最后疲倦的独一无二性,它的本质呢?它是怎样发生作用呢?开始该怎样来做呢?它可以使这个疲倦的人行动吗?
但是它本身已经是最大可能的行动了,根本不需要特意开始做什么,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开始,一种作为——“开个头”,口头语就是这么说的——。它的开个头是一种教诲。疲倦赋予教诲——是可以运用的。教诲谁呢?你问道。从前在思想史中,存在物“自体”的理念,此间已经过时了,因为客体从来不可能自己表现出来,而只存在于与我的统一中。但是我所说的那些疲倦,会让我更新那种陈旧的理念,因此使之显而易见。进一步,伴随着那种理念,它们使你获得这种想法。再进一步,在这种对事物的想法中,我触及一种法则,仿佛可以用手抓得住似的:如同事物在这一刻所表现的,那么它不仅仅是这样,而且它也应该是这样。更进一步,事物在这样一种基本的疲倦中从来都不会自成一体,而是始终与别的事物息息相关,即使可能只有很少的事物,最终一切都会关联在一起。“现在狗还在叫——一切如此!”最后:这样的疲倦要被分开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多哲学味呢?
没错——也许我一直还没有真正有过疲倦——:在最后疲倦的时刻就不再有哲学问题。这个时间同时也是空间,这个时空同时也是历史。凡是存在,就会是同时性的。另一个同时会是我。那两个此刻在我疲倦的眼睛下的孩子,就是现在的我。那个姐姐拖着小弟弟穿过酒馆,这同时产生了一种意义,有了一种价值,没有什么东西比另一个更有价值——落在这个疲倦者脉搏上的雨点与河对岸那个行走者的目光具有同样的价值——,这简直太美好了,而且理应如此,并且要继续这样,这首先是真实的。我扶着姐姐的腰,如同姐姐扶着我这个弟弟的腰一样,这是真实的。而相对的东西会绝对地表现在疲倦的目光里,部分就是整体。
那么直观在哪儿呢?
我对这种“合为一体”有个图像:那些花卉静物画,通常是17世纪荷兰的,在它们的花朵上,一切都很逼真,这里一只甲虫,那里一只蜗牛,这里一只蜜蜂,那里一只蝴蝶,尽管也许没有一个会知道另一个的存在,可在这一时刻,在我的时刻,所有这些都相互关联。
难道没有转弯抹角的图像,你就不能尝试变得直观吗?
你这样坐下来吧,但愿你在这期间也够疲倦了,和我一起坐到田间小路旁的石墙上,或者更好些,因为更接近地面,你就和我一起蹲在路上吧,蹲在这路中间的草带上。那种“一切相互关联”的世界地图的确会让你看得出来,猛地一下,在这种色彩斑斓的反照中:完全接近这块地面,我们同时也就处在正确的距离中,看着那个猛然直起身子的毛虫,和那个形体大小像蠕虫的、分成很多节、正往沙里钻的甲虫一起,这只甲虫又和在橄榄上摇晃的蚂蚁一起,同时和树皮一起,在我们的目光下卷成8字形。
不是图像报道,而是叙述!
几天前,在安达卢西亚田间小路的灰尘中,一只鼹鼠的尸体十分缓慢地向前移动着,那样庄重,犹如在安达卢西亚复活节期间,那些受难和悲伤的雕像被架起来走过条条大街一样。当我把它翻转过来时,下面行进着一列闪着金光的食尸甲虫。在之前三周的冬日里,我在一条同样的田间小路上,在比利牛斯山脉,以同样的方式像我们刚才一样蹲下来,看着雪花飘落,雪片非常微小,呈颗粒状,落在地上和明亮的沙粒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融化时却留下了一片片固有的水迹,暗暗的污渍和雨滴留下的完全不一样,面积大了许多,更不规则,如此缓慢地渗入尘土中。童年时,我像现在蹲着一样高的时候,在第一缕晨曦里和祖父走在同样的奥地利田间小路上,光着脚,既接近地面,又距离尘土里那些零零星星的凹坑像太空一样遥远,那是夏季雨滴砸出的小坑,那是我第一个、反复又使之重现的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