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寂静之地(第4/16页)

一直待在这个小房间里。然而,有一天早上,好像一下子变样了:起床,穿上衣服,回到生活中,回到健康人的集体中去。从白色的床单,窗前在反刍或睡觉的牛,一个又一个既井然有序又形成毫无变化的视野的杉树树梢的无聊中走出来。(与此同时,在病房那些天里,胸口上带着不知是什么电子设备,看着窗外一块拥挤的墓地,我压根儿就没有觉得无聊过,同样很久以后又一次待在病房里也是如此。如果说有过的话,那么,在这里有发言权的记忆则会说:没有。)有可能,在形影相吊的这段日子里,我想念这个或那个同学,更想老师。只是离开医院病房之后,我压根儿就没有被吸引到他们那里。当然,我似乎应该马上去报到,去城堡顶层的教室上课。相反,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早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然后躲进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悄悄地溜进了同样空荡荡的公共厕所。距离下一个课间休息还早,我又一次走好运,久久地待在那里,没有受到打扰。只不过离开了有暖气的医院病房以后,在这个空间躲避时或者在这个躲避空间里感到冬天般寒冷,四周持续的水声似乎又加重了寒冷。我感到越来越冷。之所以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发了几天烧之后体温变低了?我发抖,我哆嗦,我打颤,这正合我意。我恐怕要待在厕所里,直到可能加重的烧退下去。我把自己关在距离半开的窗子最近的隔间里。我站在那儿,直到过了课间休息,等着下一个课间休息。还没人找我,还没有。别让牙齿格格打颤。拿出你的本事,寒冷的地方,让我发烧吧。但没有再次发起烧来,直到这冰冷的上午末了也没有。

后来,我仅仅还有一次在这样一个寂静之地坚持待得更久。那是在我的学习生涯结束后漫长的几个月空闲时间里。最后两年是在一家公立学校上的,过得如此愉快,也算圆满结束,就像从来没有上过寄宿学校一样,不过是个幻影而已。新同学很快就成了一个亲密的团体,我,或者说“当时的我”,是其中的一员,虽说不是大家关注的中心,有时也是自鸣得意的一个,受关注的,时而会是这个,时而又会是那个,班级异乎寻常地小,男孩又少之又少——也许正因为如此,大家才团结一致?

现在,学习时代结束,其他人,这个班,我的班,所有其他人,只是除了我,悉数前往南斯拉夫和希腊了。他们都想——这不是我现在想象出来的——让我一同去,是我自己偷偷地溜掉了。溜掉时的借口和托词是:我母亲没钱让我去旅行。(尽管这种说法符合事实,但它还是个借口。)作为无国籍的人,我似乎没有护照。这也符合事实。然而,按照有关负责人的承诺,护照是可以补办的。就这样,我拒绝了,就像之前拒绝别人给我捐款的建议一样,于是,我最后也只是拿它来借口。

直到今天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在我的心里有某些东西如此抗拒成为那个并不讨厌的团体的一员去旅行。不管怎样,在60年代初一个晴朗的夏日,我独自待在家乡的村子里,远离学校,远离我的家人,在之前享受了丰富多彩的集体生活之后变得全然无所事事。

于是,我后来自行决定动身上路,独自一人,肩上背着一个当时很流行的海员背包,里面塞满了衣服和其他东西,这使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准备长久旅行的小伙子。

我当然并没有走很远,长久旅行更谈不上。尽管这条路向西走去,可是在这个方向,克恩滕州的土地可以说很狭小,我没有走出它西部边界。第一天毕竟到了菲拉赫,算来离家大约有五十里路,既不知道是怎么到那儿的,也不知道在哪儿过的夜。第二天走的距离就短些——只到了米尔施塔特湖附近的拉登泰因集镇,我在那儿拜访了一个同学的家,并在他们家里过的夜,睡在厚厚的睡袋里,不知道是在床上,还是沙发上,或者别的地方,或者是怎么度过的。

但是我却知道我是在哪儿度过第三个晚上的,尤其是,怎样度过的。这是在德拉瓦河畔的小城斯皮特,距离拉登泰因路程不远,距离米尔施塔特湖更近:现在,这座城市也不再依河的名字命名,而是按照湖的名字:“米尔施塔特湖畔的斯皮特”。

所有在那里的夜晚,我都是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度过的——“过夜”似乎不太合适。我的钱用光了,或者无论如何不够去住旅店,也不够住青年旅舍。在斯皮特城里,当年,也许今天?根本就没有青年旅舍。但是,火车站到晚上某个时刻是不会关门的,所以,我可以在火车站大楼里,也包括附近的地方四处游荡,直到午夜,或许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