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队长(第27/28页)

最后,送行的人又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塞进了朱队长的臂弯里,并告诉他里面是自己的一点心意请他笑纳。他们俩一高一矮像两个滑稽戏演员,站在雨中又推让一番,实在是盛情难却,朱队长才说了恭敬不如从命的话,并且很友好地跟雨中的送行人握了握手。

“同志,你提供的情报很及时,我会把事情向上面反映的!你现在的任务是,要密切监视村里的一举一动,切切记住要稳扎稳打,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虎!”

送行人也紧紧地握着朱队长的手摇了又摇:

“请领导放心吧,我保证出色地完成任务!”

在回去的路上,朱队长找机会查看了一下包裹,里面都是他非常喜欢的东西,有高粱大曲,有几包纸烟,还有两张上好的二毛羊皮,他觉得这一趟自己真是没有白来,收获不少。

等那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前脚刚走,苟文书立即连夜召集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村委会——这种显得正儿八经的会议,在我们羊角村已经中断了许多年了,苟文书来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虎大一手遮天,一个人说了算的,因此虎大老早就取消了这种名存实亡的东西——包括出纳会计村民代表,就连卸任多年的妇女主任也都一一叫来参加。

然而,会场的气氛却非常尴尬。一开始大伙都谨小慎微,个个蔫头耷脑,嘴巴像是被胶布封住了不声不响。但是,没过多大工夫,不知哪一个躲在角落里放了很臭的哑巴屁,又故意赖到别人头上,惹得那位妇女代表突然莫名奇妙地傻笑不止。场面就像起死回生般恢复了活力,大伙终于畅所欲言,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话想说,而这些话若是不及时讲出来,保不准谁又会猛不丁蹦出个把响屁。

苟文书在他的红皮笔记本里擦擦地划动着那只劈头钢笔——他认真地记录下时间地点与会者姓名,以及会议的议题,之后笔尖像锋利的犁铧随时准备翻开了那片干涸已久的土地。

但是,由于大伙已经长时间没有参加过类似的会议了,他们丧失了最起码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一个个东拉西扯嬉皮笑脸,一忽儿天上的仙女,一忽儿地上的懒汉;要么,不是张三的男人前天睡了李四的女人,就是王五的女人在外村养了个野汉子……有好几次苟文书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胡说八道,要求大伙必须言归正传,静下心来好好讨论一下有关处决虎大的问题。可是只要大伙一开口,话题就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些无聊的是是非非一路滑跌下去,即便九头牛也休想将他们拉回来。

最后,苟文书在恨铁不成钢的情况下,只得无奈地宣布会议结束。

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离开的时候依旧是满脸的诡秘和意犹未尽。有人甚至厚脸无耻地向苟文书建议,今后这种民主会议要定期召开,理由是大伙现在有的是闲工夫,与其东游西逛偷鸡摸狗,不如大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来得快活,至于会议的时间可以延长到黎明以后,中间还可以酌情安排一顿饭食。而苟文书已经没有丝毫心思搭理这群不可救药的村民了。

苟文书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感到无望和空茫。

开会的人散去,留下满屋子的汗脚臭味,苟文书转脸就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笔记本和那只心爱的钢笔摔在地上。钢笔帽如同一枚银光闪闪的子弹,从地上飞弹起来,直接撞在窗户上,窗玻璃在一声脆响中碎裂出一个突兀的三角形孔。那只钢笔帽又从破碎处飞出好几米远,正好击中了场院大树下的那口铁钟——钟声却跟蚊子叫一样有气无力。

苟文书依然无法排解满腔的愤懑,他又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扑拉到地上,然后他像狗一样平平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喘气,几乎就差口吐白沫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来一串凄厉的嗥叫声。声音离苟文书很近很近,近得就像是擦着他的耳廓子过来的。苟文书不由打了个激灵,他稳定心神后急忙跑到门口朝外观望。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险些把苟文书吓得魂飞魄散。苟文书慌乱中赶紧撤身闩好屋门,然后脊背靠紧门板想听听外面的动静。那声音又迅速消失了,听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任何响动。

苟文书正在疑惑之际,那扇刚刚被击碎的窗玻璃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幢黑影乌云一样压贴在窗上,挡住了月光。紧跟着,又传来一声脆响,一只毛茸茸的物件猛地从那三角形孔里钻进来,刹那间,挣裂了破孔周围的其余的玻璃,碎片纷落下来,声音异常刺耳。苟文书早已方寸大乱,他瑟缩在桌子后面,连头也不敢露出来,屎尿也窜出裤裆来了。

倏忽,窗前的黑影似乎又不见了,惟独月光白花花扑进来,屋内有点儿光怪陆离的。但随之而来的仿佛是,更加疯狂的指甲抓门的声音,兹啦兹啦,粗砂纸打磨一般。门扇也跟着咣咣啷啷乱颤,还有凶恶的嗥叫声从门缝挤进来,钻进苟文书的脑子里,屋顶簌簌地掉下一层古老的灰尘。苟文书这阵才有所省悟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