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5/31页)
接着,他公布了今晚的活动安排,保证作家要在活动结束前回答问题,以不受任何限制的形式和我们的客人们进行讨论,他欣喜地声明,介绍他、说明他应该在场确实有些多余,即或如此,他花了十分钟讲述作家的生平,并罗列了他所有的作品(错误地把另一位作家的作品归于他的名下),在结束介绍之前,他以自己情绪高昂的方式,向观众重复刚才在楼梯上从作家那里听来的俏皮话:我们今晚的新郎惊奇地得知我们在等他,没有他节目就不能开始,嗨—嗨!在这方面引用老诗人茨法尼亚·贝特—哈拉哈米《咏叹生死》一书中的两句名诗实乃恰如其分,诗大概是这样写的:
没有新郎就没有新娘,
没有馈赠就没有负重。
是啊。现在,承蒙各位允许,我们将开始今晚的日程。大家晚上好,欢迎前来重新翻修过的舒尼亚绍尔和采石场袭击七遇难者文化中心好书俱乐部参加每月一次的聚会。我非常高兴地说,在过去的十一年半中,好书俱乐部基本上每月在这里举行一次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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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闻听此言,决定不笑。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忧伤。观众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他显然没有留意,故意凝视着讲台右侧墙壁上挂着的劳工运动领袖伯尔·卡茨尼尔森④的照片。卡茨尼尔森显得狡黠,但是心地善良,仿佛他刚刚用只有自己知道的阴险手段发动了一场政变。眼下他是国王,甚至是君主。于是,作家微微一笑,这微笑有些姗姗来迟,观众们从文化委员发表开场白以来就一直等待着这微笑。
在那一刻,作家觉得在礼堂里,在离讲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无礼地偷笑。作家环视礼堂,什么也没出现。没有谁像是刚笑过。一定是耳朵欺骗了他。于是他把两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两个拳头支起下巴,佯作从远处谦虚地观望,而那位文学评论家,长着雀斑的秃头,在天花板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他站起来尖声尖气地就作家近作与各种不同的当代及前辈作家的作品进行比较,找出其相似性,寻找相互间的影响,确定产生灵感的渊源,展示内在的肌理,进行各种横向与纵向的比较,强调让人意想不到的联系,深入故事的最深层,在海底深处进行挖掘与调查,而后气喘吁吁地钻出水面,向世界展示他想方设法随身带来的奇珍异宝,而后再次潜入水中,又浮出水面,揭示隐藏着的寓意,透露作家所使用的手法和技巧,诸如双重否定的策略,隐藏在情节较深层面的陷阱与错谬,而后探讨可信性和可靠性问题,它唤起了关于叙事权威的基本问题,而后,依次是社会讽刺尺度,以及社会讽刺尺度与自我讽刺之间的模糊界限,促使我们思考合法性的限度,以及传统手法的分类,互文语境,它与形式主义、拟古和当代政治从表面看只有一步之遥。这些潜藏在表面下的东西是否合乎逻辑?它们之间是否一致?它们究竟是不和谐还是复调音乐?但在这之前评论家围绕与总体艺术创作和具体文学创作有关、当然与我们今天晚上考虑的作品有关的“意义”这一术语的真正含义机智地兜圈子,感染了听众。之后评论家起锚,勇敢地驶进那广袤无垠的意义公海。
无济于事。
此时作家已经完全沉浸于他惯用的把戏中。他用两只手掌托住太阳穴(从他那位职位卑微的外交官父亲那里学来的姿势),不再听讲座,而开始环顾礼堂,从这儿窃取一副苦涩的表情,又从那儿窃取一副猥亵的表情,或者是可怜的表情,捕捉到两条刚刚放下又正要跷起的二郎腿,看到了乱蓬蓬难以梳理的一头白发,或者是充满了热切期待的面孔,发现一溜汗水正流到一对乳房的夹缝中间。他辨认出在那边,很远的地方,在紧急出口旁边,一张苍白细长显得颇为聪慧的脸,像那类从经学院退学变成了可以说是既定社会秩序的敌人的脸。这里,在第三排,一个乳房漂亮、皮肤黝黑的女孩,身穿无袖绿色上衣,用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自己的肩膀。
好像作家正在窃取他们的衣袋,而观众正在文学专家的指导下专心致志关注他创作中的次要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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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前排,一个宽脸庞、大块头的女子叉开两条青筋突起的大腿坐在那里,她多年前便放弃任何努力,不再节食,美丽毕竟只是一种错觉,她不再关心她的外表,决定上升到更高的层次。她的目光片刻也不离开讲话人、文学专家,她的双唇带着她正在经历的甜美文化体验,微微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