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31/32页)

在那里看见她之前,我还看见了她的头发。在茫茫人海中出现这一现象,这道光芒。等她离开,等我离开之后,我依然被那紧紧盘在头上的浅色头发所吸引。我想起那天晚上从美景宫回来后我如何徒劳地寻找描绘这种浅色头发的词汇。在熙来攘往的泰格尔机场,我突然想明白了。她的头发和正午时分通过最薄的白纱照射进来的太阳光一样明亮。白纱让阳光变得五彩斑斓。这正午阳光的颜色就是她头发的颜色。说颜色有点过分。这只是光亮而已。她的头发跟正午阳光一样亮。我带着这一印象乘车回家。我还必须储藏另一个印象。在这两个半瞬间:她的嘴。由于有意志参与,她的嘴比顺其自然的天然嘴唇更好看。意志造成的这一差别,这比一切单纯的单纯更美丽。

自从她消失之后,我不得不躲开镜子。不管早晨还是夜晚,只要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解释。此前因为收到她的信件,我一再排斥这一解释。这就是:根据科比尼安的说法,她看起来永远是三十九岁,我看起来则比我的实际年龄老十岁,所以她无法再忍受我。在所有的解释中间,这一条我最难排斥。

泰格尔机场!

这个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总让我不断忘记这一点。我们这一对与众不同,我们为得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一切而振奋。不论她写什么,我总有全新的体验。每当给她写完一封信,我都感觉完成了自身使命。这种感觉不断需要激活。通过下一封信。这是头脑简单时期发生的事情。

我的职业名称:幻想家。

自以为很健康的人。不可救药。

尽管为什么一度做让步状、疲惫状,仿佛可以放弃一切,但如果我的电脑随后回答我那不再严肃的问题:没找到任何结果,这个刚刚还昏昏欲睡的为什么就会猛然惊醒,直起身,声嘶力竭,暴跳如雷,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暴徒,要求我立刻回答,否则我就被推到我将称之为地狱的地方。就是说,马上给它一个答案,不管怒吼还是耳语,没错,也可以耳语。但是现在必须回答。不能再支支吾吾。听着:她为什么消失了?答案的确油然而生。答案出来后,我长时间不允许它出来的原因就一清二楚了。这个答案就是:她消失了,因为她不爱你。

这里面已经有太多的因为和为什么。

别再提问。

也许很诧异。她不问自己我怎么想。一周又一周。

她没必要问。

空中桥梁呢?

对没有希望的希望呢?

另一方面,她的缺席越来越明显。我对她的思念日甚一日。但每当我经过一面镜子,我在心里都对她的沉默和消失拼命表示赞同。我承认,我不可能以温和的方式结束我们的关系。我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乌烟瘴气。她让我们得到解脱。每当看到自己的样子,我就对她结束我们关系的方式充满感激。

我已经达到这样的认识高度:她绝对不可能再来邮件了。我每天去打开电脑看邮件之前都会对自己这么说。电脑打开之后,当然又看不到邮件。

我马上做出一副可以因为没有邮件而感到很高兴的样子。同时侦听自己的内心,就像侦听一个无底的黑洞。我在黑洞中搜寻因为杳无音讯而产生的悲哀留下的残骸。我必须把这些残骸碾碎。即便我发现自己只是做出一副可以对没有邮件感到高兴的样子,我也感觉到:时间一长,假戏就会变成真做。

我无力行动,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通过任何动作接近她。

是起草断交信的时候了。

此前这一直不可能。但是我一直和不可能玩游戏。这跟我和上帝玩的游戏具有可比性。说上帝存在,跟说上帝不存在一样荒唐。有些人说自己不信神。但没有人说:我不懂音乐。我们放弃游戏。现在来最终有效性。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这封信别寄走。沉默不语。

但如果我是毕加索,你会继续给我写信。我现在体会到不做毕加索是很困难的,困难得要命。但是明天又坐到电脑前面:没找到任何结果。

即便我不再给她写信,我依然会在每天上午坐到电脑前面,制造虚无。为这一天制造打击。同时自欺欺人,声称在仍然无法理解的未来再也不开电脑,再也不读:没找到任何结果。

我在自欺欺人。没有别的。

事情依然不可思议。幸好。总算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在模仿神神秘秘的伊莉丝?这简单的情感扑了空,撞见虚无,不断和自己或者说和虚无相遇。当心,别用可理解性来装饰虚无。拒绝一切。当下的虚无抹去假装存在过的一切。虚无无处不在。证明你无愧于虚无。这是骑士晋封仪式。虚无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