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第3/5页)
乔治的这番宣言好像让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他走到窗口背对着朋友探出身子。“我知道要跟谁坠入爱河,”他果断地说,“海伦·怀特。她是城里唯一上档次的女孩。”
年轻的威拉德忽然冒出一个新的念头,转身朝他的客人走来。“你瞧,你跟海伦·怀特更熟悉。请你向她转告我的意思。去跟她谈谈,就说我爱上她了。看她怎么说。看她什么反应,你再来告诉我。”
塞思·里士满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朋友的这番话让他怒不可遏。“好了,再见。”他干脆地说。
乔治很吃惊。他在黑暗中冲上前去想要看看塞思的脸。“怎么了?你要干吗?再待会儿吧,我们来聊聊。”他请求道。
一股对朋友的愤恨之情在塞思胸中涌动,他想,城里人总是废话连篇,最重要的是,跟自己沉默不语的习惯格格不入,让他非常绝望。“噢,你自己去跟她说好了。”他突然迅速走了出去,当着朋友的面响亮地摔上门。“我要去找海伦·怀特,但不会说他的事。”他嘴里嘟囔着。
塞思下了楼走出旅店,嘴里还在愤怒地嘀咕着。他穿过一条尘土遍地的小街,爬过一道低矮的铁护栏,然后走到车站广场的草坪上坐下。乔治·威拉德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想,恨不得大声喊出来。虽然他跟银行家的女儿海伦·怀特的关系表面上显得很随意,可他常常想到海伦,他觉得她是他私有的。“这个要写爱情故事的忙碌的傻瓜。”他轻声说,回头看着乔治·威拉德的房间。“他说个没完没了怎么就不烦啊?”
现在正是温斯堡收获浆果的季节,车站月台上大人和小孩忙着把一箱箱红红的、气味芬芳的浆果装进停在旁轨上的两节快车车厢。天空挂着一轮五月的明月,虽然西边的天空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中。街灯还没有点亮。在模糊的光线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人站在搬运车上往车厢门口扔箱子。车站草坪的铁护栏上坐着几个人。烟斗的火光在闪烁。村野的玩笑一个接一个。远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这些装箱工又有活要干了。
塞思从草坪上站起来,默默地从坐在铁护栏上的人们身旁走过,来到大街上。他下定了决心。“我要离开这里,”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待在这里有什么好处?我要去别的城市工作,明天我就告诉妈妈。”
塞思·里士满沿着主街慢慢往前走,经过瓦克尔烟店和市政厅来到巴克耶街。想到自己不能融进小城的生活,他感到沮丧,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因此这种沮丧并不严重。在韦林医生房前大树的阴影下,他站住看着傻乎乎的特克·斯莫利特推着独轮车在街上走着。这个头脑幼稚得近乎荒唐的老头在独轮车上放了十来块长木板。他匆匆走过街道,巧妙地保持着车上东西的平衡。“小心,特克!推稳了,老小伙!”老头冲自己大喊,笑得车上的板子惊险地震动着。
塞思认得特克·斯莫利特,这是个多少有些危险的老伐木工,他怪里怪气的举止给乡村生活平添了不少色彩。他知道特克只要一上主街就会成为大伙呼唤和评论的焦点,其实老头刻意绕远道经过主街,就是想表现自己用独轮车载木板的技术。“如果乔治·威拉德在这里,他肯定能搭上话,”塞思想,“乔治属于这个小城。他会大声喊特克,特克也会冲他喊。两人对各自所说的一切都心领神会。可我不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在乎这种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塞思在尚不浓重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觉得自己被小城遗忘了。他有些可怜自己,但意识到这样想太荒唐,他又不禁哑然失笑。最后他认定自己不过是早熟而已,根本不是顾影自怜。“我天生就适合去奋斗。也许我可以通过努力奋斗取得地位,我不如就这样做吧。”他下定决心。
塞思走到银行家怀特家门前,在大门前的阴影中站着。门上挂着一只沉重的铜环,这是一项新发明,海伦·怀特的母亲将它推广到了乡下,她还发起过一个研究诗歌的女子俱乐部。塞思抬起铜环又放下来。那种沉重的响声好像远处传来的枪声。“我会显得多么尴尬和愚蠢啊,”他想,“如果怀特太太来开门,我可说什么好啊。”
来开门的是海伦·怀特,她发现塞思站在门廊边上,高兴得脸都红了,走出来轻轻关上门。“我就要离开这个小城了,还不知道将来干什么。但我要离开这里去找工作。我想可能去哥伦布市,”他说,“也许我会在那里上州立大学。不管怎么样,我想走了。我今晚就跟妈妈讲。”他犹豫着,满心疑虑地左顾右盼,“你不介意跟我一起去散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