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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必非要看得比艾拉和我远,才懂得为什么我们这一生总认为除了我们自己,大家都错了。我们忘记事情不只因为它们不重要,而是当它们太重要了也会忘记,因为我们每个人记忆和忘却的模式像迷宫一样绕来绕去,成为和指纹一样独特的身份印记。难怪现实的碎片被有的人像传记那样看重,而对其他人,比如说在同一个餐桌上吃过成千上万次饭的人,只不过像任意渲染的虚构物。但没人会交上五十美元来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只为了对另一个人固有的看法表示抗议。真正重要的事情、那天下午最大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就是看到自己还未被登在“纪念”那一页。

“你父亲去世多久了?”艾拉问我。“一九六九年,二十六年前。很久了。”我回答道。“对谁?对谁而言?我不那样认为。对死去的人来说,微不足道。”这时,我听到就在我身后,门蒂·格里克对人讲,“你把谁搞完了?”“洛雷勒。”另一人答道。“是啊,每个人都做了,我也是。还有谁?”门蒂说。“黛安娜。”“对,黛安娜。没错。还有谁?”“瑟尔玛。”“瑟尔玛?我没想到。”门蒂说,“听到这些我很吃惊。不,我从未想搞瑟尔玛,太矮。就我来说,军乐队的女领队最好。放学后看她们在运动场训练,然后回家手淫。水粉饼化妆,可可粉色的化妆,在她们的大腿上,那使我发狂。你们注意了吗?小伙子总的说来还不错,很多人有成就。但姑娘们,你们看……不,第四十五次聚会不是来看臀部的最好时间。”“真的,真的。”另一位说道。这人讲话很轻,似乎在此没有发现门蒂那种任意发泄的怀旧情感。“时间对女人很残酷。”“知道谁死了?伯特和尤迪。”门蒂说,“前列腺癌。到了脊骨,扩散了。将他们消耗光了。两个都一样。感谢上帝,我去检查过。你们检查了吗?”“什么检查?”另一个问道。“该死!你没检查?”“逃学鬼,梅斯纳没有检查!”门蒂说道,把我从艾拉身边拖开。

梅斯纳现在已是梅斯纳先生了。阿贝·梅斯纳,矮个子、肤色黝黑、体格魁伟、伸颈屈背,是梅斯纳清洁公司的业主——“五小时清洁服务”的招牌挂在政府大街上,一边是修鞋店,那里总播放着意大利电台的节目,人们坐在半高的旋转门后面等拉尔夫修鞋跟;另一边是洛琳的美容院,母亲曾从那里带回一本《银幕》杂志,我在上面读到一篇题为“乔治·拉夫特是个孤独的人”的文章,令我非常惊讶。梅斯纳夫人,像她丈夫一样是个体格健壮、普普通通的矮个子,和丈夫一起打点公司的事务,有一年曾和我母亲在政府大街上一个售货亭卖战争债券。他们的儿子阿伦和我从幼儿园开始就一同上学,像我那样在小学里常逃学。阿伦·梅斯纳和我常被老师扔进同一个房间,遇到重大节日的集会需要演戏时就叫我们拿点节目出来,好像我们俩是乔治·考夫曼[24]和摩西·哈特一样。战后有好几个季度,梅斯纳先生——奇迹般地——成了纽瓦克熊队和北方佬三优乡村队的干洗商。有一年夏天,在一个伟大的日子里,我被阿伦招去帮他把熊队干洗好的制服送走,换了三次车,穿过威尔逊大街,来到拉贝特体育馆的俱乐部。

“阿伦,天哪,你还是老样子。”我说。“我能是谁?”他答道,捧着我的脸吻了一下。“阿尔,”门蒂嚷道,“告诉逃学鬼,你听到希里马跟他妻子说的什么。逃学鬼,希里马娶了个新妻子,有六英尺高。三年前他去看心理医生,当时他很沮丧。心理医生对他讲,‘我让你想像一下你妻子的身体时,你会怎么想。’希里马说,‘我想我会割开自己的喉咙。’所以他就离婚了,然后娶了这个非犹太人秘书,六英尺高,三十五岁,大腿长得不得了。阿尔,告诉逃学鬼她说些什么,这长腿子。”我们俩这么笑着紧抓住对方肌肉减少的手臂,阿伦说道,“她说,‘为什么他们都叫马迪、犹迪、杜迪和图迪?若他的名字是查尔斯,为什么要叫图迪?’希里马对她说,‘我真不该带你来,我知道不应该。我也解释不清。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不能解释,就那么回事。’”

那么,阿伦现在怎么样?由干洗匠养大,放学后为干洗匠干活,他本人也恰似一个干洗匠,现在却成了帕萨迪纳高等法院的法官。在他父亲的袖珍清洁器商店里,有一幅富兰克林·罗斯福(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的加框凹版相片挂在压缩机上方,旁边是梅耶·艾伦斯坦的亲笔签名照片。阿伦告诉我他曾两次担任共和党代表团成员参加总统选举大会时,我想起了这些照片。当门蒂问阿伦是否能给他几张玫瑰保龄球场的票,我常和阿伦到布鲁克林去看多杰尔星期天的联赛,那一年罗宾逊登场。我早上八点出发,就在街角乘车到佩恩车站,转地铁到纽约,再转地铁到布鲁克林,来到艾比茨运动场,从午餐包里拿出三明治吃起来,这时人们还未开始击球练习。球赛一开始——阿伦就用他正在变声的嗓子对联赛进行全程讲解,使大家和他一起疯狂——还是这个阿伦·梅斯纳,由夹克里掏出小笔记本仔细记录。我从他后面瞥了一眼,只见他写下:“R.B.指门蒂·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