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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她和朋友帕蒂一起烘烤食物,总是梅丽打鸡蛋,因为帕蒂说打鸡蛋使她难受。梅丽认为这很愚蠢,所以有一天下午她当着帕蒂的面打鸡蛋,帕蒂呕吐起来。那就是她的破坏力——摔坏保温瓶和打破鸡蛋。还扔掉妈妈给她作为午餐的任何东西。从不抱怨,只是不吃。多恩开始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她午餐吃的什么,梅丽也许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扔掉了。“你有时是个很讨厌的孩子。”多恩对她说道。“我不是,如果你不问我午餐吃的什么,我就不会那么讨—讨—讨厌。”她母亲被激怒了,说道:“像你这个样子常常不容易吧,梅丽?”“我想,我这个样子可能比靠—靠—靠近我要容易,妈。”对父亲她倾诉道,“我认为水果也并不是那么叫人开心,所以我也扔了。”“牛奶你也扔了。”“牛奶有点热,爸爸。”但在午餐袋底部总有一毛钱用来买冰淇淋,这才是她想要的。不喜欢芥末,那是她在抱怨资本主义之前的那些年所讨厌的另一种东西。“孩子该怎么做?”答案在帕蒂那里。帕蒂常吃三明治加芥末和融化干酪。梅丽在对父亲的述说中讲,她“完全”不理解。融化干酪三明治是梅丽最喜欢的东西。融化门斯特干酪[44]和白面包。放学后她总把帕蒂领回家来,因为梅丽把午餐扔了,她们要做融化干酪三明治。有时她们只用箔纸化开干酪。她告诉父亲,如果她不得不吃的话,她肯定自己只吃融化干酪就能活下去。这可能是这孩子所做过的最不负责任的事——放学后和帕蒂一起用箔纸化开干酪,狼吞虎咽下去——直到她炸掉那家商店为止。她从不说帕蒂让她烦恼,害怕伤了帕蒂的感情。“问题是当人们来到你家后,过一会你就讨—讨—讨厌她们。”但是她在多恩面前显得似乎想让帕蒂多待一会。妈妈,帕蒂能留下来吃晚饭吗?妈妈,帕蒂能在这里过夜吗?妈妈,帕蒂能穿我的靴子吗?妈妈,你能开车送我和帕蒂到村子里去吗?
在上五年级时她送给妈妈一个母亲节礼物。趴在学校的小桌布上,老师让她们写出自己愿为母亲做的事情。梅丽写道,她愿意每个星期五晚上做饭,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太难得了。但是她把这事做好并坚持下来,主要因为这样就可以保证一星期中有一个晚上能吃到烤意大利通心面,而且做饭就不用去洗盘子了。在多恩的帮助下,她有时还做烤奶酪肉馅面条或填馅贝壳,但她自己做烤意大利通心面。星期五有时也吃通心面加奶酪,但大多数时候是烤意大利通心面。她告诉父亲,虽说保证通心面的顶层烤得又硬又脆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看着干酪融化。当她做烤意大利通心面的时候,他就负责饭后的收拾,总有那么多东西要洗,但他喜欢做这些。“做饭有意思,打扫却不然。”她肯定地对他这么讲。可他在梅丽做饭时的感受却不是这样。他听一位客户讲在纽约的西四十九街有家饭店的烤意大利通心面做得最好,于是他就开始每个月带家人到文森特饭店去吃一回。他们会到无线电城或去百老汇的音乐会,然后再到文森特饭店。梅丽喜欢文森特饭店,一个名叫比利的年轻侍者喜欢她。后来才知道,他有一个弟弟也口吃。他告诉梅丽那些到文森特饭店就餐的电视明星和电影明星的事情。“看到你爸爸坐在哪里?看他的椅子,小姐?丹尼·托马斯[45]昨晚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你知道当人们走上前来自我介绍时,丹尼·托马斯说些什么?”“我不—不—不知道。”这位小姐说。“他说,‘很高兴见到你。’”于是,星期一上学时,她就把前一天纽约文森特饭店的比利告诉她的一切在帕蒂面前复述出来。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孩子?毁灭性更少的孩子?被父母更宠爱的女儿?
没有。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黄色休闲裤的黑人妇女,像运货车马匹使用后腿一样,穿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张小纸条。她脸上伤痕累累。他知道她来是告诉他,女儿已经死了。那就是纸上所写的,是来自丽塔·科恩的便条。“先生,”她说,“能告诉我救世军[46]在哪里吗?”“这里有?”他问道。她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这里有。但是她回答道,“我想是的,对。”她举起那张纸条。“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在哪里,先生?”任何话开始或结尾带先生一词实际上意味着“我要钱”,所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钞票递给她。她东倒西歪地走开了,穿着那双不合脚的鞋子消失在地下通道里,随后他再没有见到任何人。
他又等了四十多分钟,本来要再等四十分钟,或直到天黑,或者更久些。一个男人,身穿七百美元订做的西装,像穿得破破烂烂的游民那样背靠在路灯杆上。从外表上看,这人似乎要去谈生意、参加会议和社交活动,却故意在火车站附近败落的街头闲荡,也可能是城外的富人错误地认为自己到了红灯区,假装漫无目标地四处看看,而脑袋里全是秘密,心里(像以前那样)想着其他勾当。想到有那种可能,太吓人了,丽塔·科恩也许讲的是实话,一直都是实话,他完全可能就这么站在那里整整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晨,脑子里还想着会在梅丽上班时抓住她。但是,老天见怜,如果用这句话说,只过了四十分钟她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个女的,要是别人不告诉他来这里找的话,他也许决不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