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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我能告诉你我怎么想的吗?我认为你被自己所做的事会遭到的惩罚吓坏了,你不是规避对自己的惩罚,而是将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我认为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亲爱的。看到你在此,看到你这个样子,这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这种想法。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你想赎罪。但是,这不叫赎罪,即使国家也不会对你这般惩罚。我不得不对你说这些,梅丽。我必须真实地告诉你这些东西给我的印象。”
“你当然可以。”
“看看你对自己做的事——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话,会死的。再这样过一年,你就会死掉——因为自我饥饿、营养不良、污秽不洁。你不能每天来回穿过那些铁道。那条隧道是流浪汉的聚集所——流浪汉不会照你的规则玩。他们的世界是残忍的,梅丽,是恐怖之地——暴力世界。”
“他们不会伤害我,知道我爱他们。”
这些话让他恶心,完全是小孩子气,堂而皇之的自欺欺人。她从这些悲惨的人绝望的奔忙中看到了什么使她这样想?流浪汉与爱?作为一个住在隧道里的流浪汉,对爱的一点点悟性也早被揍出来上百次。太可怕了。她讲话时完全摆脱了口吃,可是满嘴讲的都是这类废话。他曾经梦想——他这了不起的、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摆脱口吃——那已经过去。以她急风骤雨的外向性格来说,她神奇般地控制住激动不安的口吃只是要表现这种非理智的清晰和冷静。多妙的报复啊:这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好吧,给你。
她能流畅地解释和交谈,现在反而成了最糟糕的事情。
他感觉得到却不想让她听出来的苛刻严厉在他的话音里还是很明显,他说,“你的结局会很惨,梅丽蒂丝。每天试探他们两次,就会发现他们对你的爱有多少。梅丽,他们的饥饿不是为了爱。有人会杀了你!”
“但那是为了新生。”
“我不信,亲爱的,我非常怀疑。”
“爸爸,你能让让步,认为我的猜测和你的一样好吗?”
“我们谈话时,至少能取下面纱吧?也让我看看你?”
“看我的口吃,是这意思?”
“我不知道戴那东西是否有助于消除你的口吃。你说是这样。你也告诉我口吃只是你避免对空气和生活在空气里的生物的暴力行为。你所说的是这意思吗?”
“是的。”
“那么……我可以让步。但我也要告诉你,我认为你即使口吃最终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没有忽视你遇到的困难,可是如果你非得这样,不愿取下那该死的东西……我真的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最好的改变。”
“你弄不清楚我一心想干的事情,爸爸。当然我也不理解你想干的。”
“可是,我有动机,每个人都有动机。”
“你不能将灵魂的旅程限制在那种心理,不值得你那样。”
“那么,你来解释,请给我说说。你怎么解释你学的这些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苦难,没别的。你这样做,是让自己受罪,你选择的这一切都是受罪,梅丽,真正的苦难,没有别的。”——他的声音飘浮不定,他接着讲,理智,理智,责任,责任——“那么,只有那样——明白我讲的?——口吃消失?”
“我对你讲过。我已经没有什么渴求和自我。”
“亲爱的,亲爱的孩子,姑娘。”他一下子坐在地板上的污物之中,非常绝望,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
在这极小的房间里,他们相对而坐,近在咫尺,除了从肮脏的气窗上透过来的一些光线外,没有其他光亮。她的生活不需要光亮。为什么?她也发誓拒绝电力的罪恶?她生活中不需要光,不需要任何东西。这便是他们生活的后果:她住在纽瓦克,一无所有;他住在旧里姆洛克,什么都有,除了她。他的好运也该对此负责?穷人对有钱人和占有者的复仇。所有那些自称的穷人,那些善于表演的丽塔·科恩,都尽力把自己想像成父辈最坏的敌人,注意模仿在那些最爱她们的人看来最讨厌的东西。
她在一块纸板上用双色蜡笔写了一幅标语,是她亲手做的标语牌,就挂在她的书桌上方,替代他的威夸依克足球队的三角旗。在她失踪前,标语牌挂在那里也无人在意。后来才知道,她一直都很羞怯地想要那面旗,因为在1943年它被瑞典佬高中时的情人拿到缝纫课上,在下面的橘黄和褐色的三角边用很粗的白线缝了几个字,“献给享誉全城的利沃夫,XXXX,阿伦娜。”那标语牌是他从她房间取走并销毁的唯一的东西,那么做也花了他三个月。窃取他人的财产,不管是成人的还是孩子的,都有违他的本性。但在爆炸发生三个月后,他冲上楼去,钻进她的房间,将标语牌扯下来。那上面写着:“我们反对白鬼子的美国的一切美好和正统的东西。我们将掠夺、烧掉和摧毁。我们将给你们的母亲带来噩梦。”用很大的粗体字标明摘自“气象员格言”。因为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也就忍受了这东西。“白鬼子”,他女儿亲手写的,在他家里挂了一年,每个红色的字母都用黑色将阴影重重地勾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