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第7/11页)
她想到玉米地里去。现在玉米已经高过她的头了,也许比尼尔还要高呢—她想到玉米地的阴凉处去。她带着这种单纯的想法走去。谢天谢地,狗已经被带进屋里去了。
没有栅栏。玉米地一直延伸到院子里。她径直走过去,走到两行间距狭窄的垄沟里。叶子拂过她的脸,像油布的飘带一样打到肩膀上。她得摘掉帽子,这样它才不至于被刮跑。每根玉米秆上都有玉米棒子,像包裹着的婴儿。一股强烈的、几乎令人厌恶的蔬菜味,以及湿淀粉和热汁液的气味。
她怎么想就会怎么做。她一走进玉米地,便想躺下来。躺在粗糙宽大的叶子阴凉下,直到尼尔叫她出去。也许到那时也不起来。但是玉米垄沟的间隙太小,根本躺不下,她忙着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很生气。
她生气与最近发生的事情无关。她记得一天晚上,一群人坐在她家客厅的地板上—或者说是会议室—玩那些严肃的心理游戏。其中一个是让人更诚实、更开朗的心理游戏。你要说出看到每个人时你头脑中想到的东西。尼尔的朋友,一个叫艾迪·诺顿的白发女人说:“我不愿意告诉你,但是,基妮,我每次看到你想到的只有一点,装得规规矩矩的人。”
基妮不记得当时做何反应。也许不应该有什么反应。她现在头脑里想的是:“为什么说你不想这样说?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每当人们说不想说什么,实际上他们是想说吗?难道你不觉得既然我们这么诚实,至少我们应该从这个开始吗?”
她在心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回答了。她在心里向尼尔指出那种游戏简直是闹剧。因为轮到艾迪时,有人敢对她说些不愉快的话吗?没有,绝对没有。他们会说她“精力旺盛”或者“像泼出的冷水一样诚实”。他们都怕她,就是这样。
现在,她—“泼出的冷水”大声嚷着,语气尖酸刻薄。
其他人对她说过比较善意的话。“花孩”或“春天的圣母”。她知道大家说的意思是“复仇的玛侬”,但是她没有更正。她为坐在那里听别人对她的看法感到气愤。大家都错了。她既不胆小,也不顺从,自然和纯洁也与她无关。
当然,在你死去的时候,这些错误的评价却留了下来。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遇到了人们在玉米地里最容易发生的事情—迷路。她一垄一垄地穿过,而且可能改变过方向。她试图按原路返回,但显然不是原来走过的路。云层遮住了太阳,所以她分不清哪边是西。她也不知道自己进玉米地时是按哪个方向走的,所以这方面也没什么帮助。她静静地站着,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玉米叶的沙沙声和远处车辆的声音。
她的心跳动着,如同未来还有很多年可活的人一样。
接着一扇门开了,她听到了狗叫声,马特的大叫声,门被猛地关上的声音。她推开玉米秆和叶子,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走多远。她一直在玉米地的一个小角落里磕磕绊绊地摸索着。
马特朝她挥手,同时向狗发出警告。
“别害怕它们,别害怕。”他叫道。他和她一样向篷车走去,只是从另一个方向。他们走近以后,他放低嗓音说话,也许这样显得亲密些。
“你应该来敲门的。”
他以为她是到玉米地里去小便的呢。
“我跟你丈夫说要出来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事。”
基妮说:“我很好。谢谢。”她上了车,但是没关门。如果她关门,他可能会有受了侮辱的感觉。而且,她觉得自己太虚弱了。
“他肯定想吃辣酱汤。”
他在说谁呀?
尼尔。
她在颤抖,出汗,脑子里嗡嗡响,好像两只耳朵之间拉着电线。
“如果你喜欢吃,我可以给你拿点儿来。”
她摇了摇头,保持着微笑。他抬起手里的啤酒瓶—似乎是在向她致敬。
“喝吗?”
她又笑着摇摇头。
“你不喝点啤酒吗?我们这里的啤酒很好喝。”
“不,谢谢。”
“水也不喝吗?我们这里的水很干净。”
“不用了,谢谢你。”
如果她转过头,看到他紫色衬衫下的肚脐,她会呕吐的。
“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的语气变得快乐和得意起来,“有一个家伙出了门,用一只手拿着一罐子辣根(horseradish)。他爸爸问,你拿辣根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