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妮(第4/11页)
“你说得对,”顾客会说,“我也是一样。”
或者,“你以为你了解悲哀是什么了吗?其实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接着,贝特把女人送到门口,呻吟着回来说:“在黑暗中摸她的脸,和摸砂纸没有什么两样。”
奎妮似乎对听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好歹也没花多长时间。我们还没喝完可乐,碎石路上就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冯吉勒先生走进了厨房。
“看看谁来了。”奎妮叫道。她半站起来,仿佛要去摸他,但是他转身向洗手池去了。
她的声音满是带笑的惊奇,我不知道之前奎妮有没有跟他讲起我的信,或是我已经动身的事实。
“是克里西。”她说。
“是啊,”冯吉勒先生说,“你选择夏天来多伦多,克里西,一定是喜欢热天。”
“她想要找工作。”奎妮说。
“你有资格证书吗?”冯吉勒先生问,“你有在多伦多找工作的资质吗?”
奎妮说:“她考上了大学。”
“那就让我们希望雇主觉得这一资历够格吧。” 冯吉勒先生说着倒了杯水,背对着我们,一口气喝光了。过去,冯吉勒太太、我和奎妮坐在另一座房子—我家旁边的冯吉勒府时,他也是这么做的。那时,冯吉勒先生会从什么地方的合唱练习课回来,或者在前屋教钢琴课时暂时休息一下。听到他的脚步声,冯吉勒太太会警告般地对我们笑笑。我们都低头看着我们的拼字游戏,随便他注不注意我们。有时他不会注意。开柜橱,开水龙头,把杯子放在厨台上,这些动作像一连串小小的爆炸。仿佛他笃定他在那里的时候谁都不敢喘气。
他在学校教我们音乐时也是这样。他匆匆走进教室,一分钟也不耽搁,轻轻敲一下教鞭,开始上课。他趾高气扬地在过道里踱来踱去,竖着耳朵,鼓鼓的蓝眼睛好生警觉,绷着脸,显出好争吵的样子。他随时可能在你课桌旁停下来,听你唱歌,看看你是否在假唱或唱走调了。接着,他会把头慢慢低下来,鼓鼓的眼睛盯着你的眼睛,用手示意其他人停止歌唱,让你感到无地自容。据说他在各种唱诗班和合唱团里都是那么独裁。但是他很受学员的欢迎,尤其是那些女士。她们圣诞节为他织东西,袜子、围巾和手套,让他在学校和学校、唱诗班和唱诗班之间的路上保暖。
冯吉勒太太病得无法持家的时候,奎妮开始料理家务。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件不知道是谁给的毛织物,在我面前晃着。
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是‘小弟弟保暖套’,”奎妮说,“冯吉勒太太说不要给他看,他会气疯的。难道你不知道‘小弟弟保暖套’是什么吗?”
我说:“呸!”
“开个玩笑嘛。”
奎妮和冯吉勒先生晚上都要出去工作。冯吉勒先生去酒店弹钢琴,他穿着燕尾服,而奎妮在电影院卖票。那家电影院只有几个街区远,所以我和她一起走路过去。当我看到她坐在售票亭里时,我明白了,化妆、染了色的爆炸头和大耳环并不是那么异怪。奎妮看起来和街上路过的女孩或者和男朋友一起来看电影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而且她更像旁边海报上的女孩。她看起来与戏剧、火热的恋爱和危险的世界息息相关,那正是里面的银屏上所展现的世界。
她看起来—用我父亲的话说—不比任何人逊色。
“为什么不随便逛一逛?”她对我说。可我感觉那样太招摇了。我无法想象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无所事事,没有地方可去,或者走进商店试穿我根本不想买的衣服。我又爬上山,向在窗口大叫的希腊女人挥手致意。我用奎妮的钥匙打开房门。
我坐在阳台的小床上。没有地方挂我带来的衣服,我也就觉得不必打开行李了。冯吉勒先生也许不愿意看到任何我要留下来的迹象。
我感觉冯吉勒先生的样子变了,就像奎妮一样。但是他的改变和她的不同,在我看来,他不像她那样变得具有生硬的异质魅力和世故。他的头发原来是发红的灰色,现在差不多是灰白色了,还有他的脸—总是可能会由于别人的不敬或不理想的表现,或者只是因为房间里的东西没放对地方而气得发红—这张脸现在似乎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是受到了侮辱,或者他眼前的恶行没有受到惩罚。
我站了起来,在公寓里转悠。有人在家的时候,你永远也不能好好看看他们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