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妮(第5/11页)
厨房是最好的地方,尽管太暗了。奎妮在水池上方的窗台上养着常春藤,一个漂亮的无柄茶缸里插着木勺子,就像冯吉勒太太的一样。客厅有钢琴—还是以前家里的那架、一把扶手椅和一个用砖和木板做的书架、一台唱片机,地上还摞着很多唱片。没有电视,没有胡桃木摇椅,也没有织锦窗帘,甚至没有羊皮纸灯罩上画有日本风景的落地灯。是啊,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个雪天搬到多伦多的。那天,我午饭时间在家,看见了搬运的卡车。贝特忍不住一直在前门的窗口望着。最后她完全忘记了她平时喜欢在生人面前表现出的端庄,打开门,对着搬运工大叫起来:“你们回多伦多告诉他,别再回来,不然他会后悔的。”
搬运工开心地挥了挥手,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许真是这样。搬运家具经常会遭遇咆哮和愤怒。
但是所有那些东西都到哪儿去了呢?我想是卖掉了。一定是卖掉了。父亲说过,做冯吉勒先生这一行的到多伦多会过得很艰难。奎妮说过“拖欠”什么的。如果不是因为欠债,她是永远不会给父亲写信的。
写信前她一定变卖了那些家具。
在书架上,我看到了《音乐百科》、《歌剧世界指南》和《伟大作曲家的一生》。还有一本又大又薄的书,封面很漂亮—奥玛·海亚姆的《鲁拜集》—冯吉勒太太经常把它放在沙发旁边。
还有一本封面装帧与之类似的书,我不记得确切的书名了。有“花”或“香”这类词,我打开看过,还能记得我读到的第一个句子。
“闺房里的年轻婢妾也要学习如何优雅地使用她们的指甲。”
我不太确定什么是婢妾,但是“闺房”这个词(为什么不是“后宫”?)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我继续读着,看看她们是如何学习使用她们的指甲的。我读呀读呀,读了也许有一个小时,然后让书落到了地上。我有一种兴奋、厌恶又难以置信的感觉。成年人感兴趣的就是这种东西吗?甚至连封面上的图案、弯曲缠绕的漂亮藤蔓,似乎也带有某些敌意和堕落的意味。我把书捡起来,放回原位,它自动翻开,露出扉页上的名字。斯坦和玛丽古德·冯吉勒。是女性的笔迹。斯坦和玛丽古德。
我想起冯吉勒太太高高的白额头和紧绷绷的灰黑色小发卷。她戴着珍珠扣耳坠,上衣的领口系了一个蝴蝶结。她明显比冯吉勒先生要高,人们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俩才不一起外出的。但是真正的原因是她喘不过气来,上楼或晾衣服时都会喘不过气来,最后连坐在桌子旁玩拼字游戏都呼吸困难了。
起初,父亲不让我们因为帮她买东西或晾衣服而收钱—他说,大家是邻居,应该帮忙。
贝特说,她认为她也应该躺在那儿试试看,看是否有人愿意免费伺候她。
接着,冯吉勒先生来我家,商量让奎妮去为他们工作,奎妮自己也想去,因为她今年在高中里的考试没及格,又不想留级。最后贝特答应了,但是告诉她说,绝不能做护理工作。
“如果他请不起护士,那也不关你的事。”
奎妮说冯吉勒先生每天早上把药丸拿出来,每天晚上用海绵给太太沐浴。他甚至尝试在浴缸里洗她的床单,好像家里没有洗衣机这种东西似的。
我想起,很多次我们一起在厨房玩拼字游戏,冯吉勒先生喝完水,就把手搭在冯吉勒太太肩上,叹着气,好像他是从漫长疲惫的旅行中归来似的。
“你好,宝贝儿。”他会说。
冯吉勒太太会低下头冷冰冰地亲一下他的手。
“你好,宝贝儿。”她会说。
接着他会看看我们,奎妮和我,好像我们在场完全没有干扰到他。“你们两个好。”
晚些时候,我和奎妮会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咯咯地笑。
“晚安,宝贝儿。”
“晚安,宝贝儿。”
我多想回到那段时光啊。
除了早上去洗手间并偷偷出去把卫生巾扔到垃圾筒里,我会一直坐在阳台上搭起来的小床上,直到冯吉勒先生出门。我担心他没有地方可去,但是显然他有地方去。他一走,奎妮就叫我。她已经剥好了橙子,准备了麦片和咖啡。
“这儿有报纸,”她说,“我在看招帮工的广告。我先收拾一下你的头发,把后面的剪掉一些,然后把它卷起来。没问题吧?”
我说可以。我在吃东西的时候,她围着我转,看着我,努力构思着。然后,她让我坐到凳子上—我还在喝咖啡—她开始梳理,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