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从山那边来(第3/17页)
“不会,”管理者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需要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说清楚。”
他们几年前去过草地湖几次,去看法卡先生,一个老单身汉农场主,他们以前的邻居。从本世纪初起,他就一直独自住在一座通风良好的砖房里,除增加了冰箱和电视,其他都一成不变。隔上一段长短恰当的时间,他就会来拜访格兰特和菲奥娜,事先也不打招呼。他喜欢讨论他阅读的书—关于克里米亚战争、南极开发或火器的历史。但是他去了草地湖以后就只谈论那里的日常情况,让他们觉得他们的探望尽管令人愉快,对他来说却是一种社交上的负担。菲奥娜尤其讨厌到处弥漫的小便和漂白剂的气味,讨厌低矮阴暗的走廊和那些草草摆在走廊壁龛里的塑料花。
现在那个建筑不见了,尽管它是五十年代才建造的。就像法卡先生的房子一样消失了—那座房子被那种华而不实的城堡式建筑代替了,成了某些来自多伦多的人的周末度假屋。新草地湖是一座通风良好的带拱顶的房子。空气中充满了宜人的松香,很多真正的绿色植物从巨大的瓦罐里伸出来。
尽管如此,在不能见到她的这漫长难挨的一个月里,格兰特还是想象着菲奥娜在那座旧楼里。他想,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日子—比他和母亲去拉纳克郡看望亲戚的那个月还要长,那时他十三岁;比杰姬·亚当斯和家人去度假的那个月还要长,那时他们就要确定恋爱关系了。他每天给草地湖打电话,希望找到那个名叫克里斯蒂的护士。她似乎对他的频繁来电感到好笑,但是她给他的报告比别的护士要充实。
菲奥娜感冒了,对于新来的人这并不罕见。
“就像小孩子开始上学一样,”克里斯蒂说,“他们会接触一批新的细菌,一段时间内什么病都可能染上。”
然后感冒好些了。她不用抗生素了,似乎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迷糊了。(这是格兰特第一次听说抗生素和迷糊的事。)她的胃口不错,她似乎喜欢坐在日光房里,也喜欢看电视。
旧草地湖让人无法容忍的一件事是到处都开着电视,不管你坐在哪里,电视都会扰乱你的思路和谈话。一些牢友(那时他和菲奥娜就是这样称呼那些人的,而不是称之为住客)会抬起眼睛看着电视,有些人对着电视说话,但大多数人只是坐着,温顺地忍受着它的攻击。他记得,在新楼里,电视都放在分开的客厅或卧室里。你可以选择看或是不看。
所以菲奥娜一定是做出了选择。看什么呢?
他们生活在这座房子里的那些年里,他和菲奥娜一起看了不少电视。他们窥探了镜头所能触及的每一种兽类、爬行类或海洋生物的生活,还追了几十部类似十九世纪优秀小说的情节剧。他们渐渐迷上了有关百货公司生活的英国喜剧,看了很多次重播,以至于连对白都能背下来了。他们为真实生活中去世或转行的演员悲伤哀悼,欢迎这些演员重返舞台,如同人物再生一般。他们看着导视员的头发由黑变白,最后又变黑,简陋的背景却从未改变。但是背景也在消失。最终,背景和最黑的头发就如同从伦敦街道上飘来的灰尘钻进了电梯门下面的缝里,都消失了,这其中的悲哀似乎比《经典剧场》[1]中的任何悲剧都更能影响到格兰特和菲奥娜,所以他们没有等到结局就不再看了。
克里斯蒂说,菲奥娜交了些朋友。她真的要从自己的壳里出来了。
那是什么壳?格兰特想要问,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为了给克里斯蒂留下好印象。
如果有人打电话来,他会让留言机录下来。他们在社交场合偶尔见到的人,不是近邻而是住在附近乡下的人,和他们一样退休了,这些人离开时往往无人注意。住在这里的最初几年,格兰特和菲奥娜整个冬天都待在家里。在乡下过冬是全新的体验,他们要对房子进行大量的修缮工作。然后他们想到也应该趁条件允许的时候出去旅游,他们去了希腊、澳大利亚、哥斯达黎加。人们会以为他们现在也是去旅行了。
他用滑雪来锻炼身体,但是从来不会走到湿地那么远的地方。他在房子后面的田野里滑来滑去,等太阳落山,整个乡间的天空呈现粉红色,似乎被边缘发蓝的冰浪环绕着。他数着在田野里绕了多少圈,然后回到阴暗的房子里,一边准备晚餐一边看电视新闻。他们通常都是一起做晚餐,一个人准备饮料,另一个生火,一边谈论他的工作(他在写传奇的挪威狼的研究论文,尤其是在世界尽头吞掉奥丁神的伟大的魔狼芬力斯),还谈论菲奥娜正在阅读的任何东西,以及他们在亲密但又独立的一天里各自的思考。这是他们可爱的亲密时刻,尽管上床之后也当然会有五到十分钟甜蜜的身体接触—往往并不是以性爱为目的的,但是让他们确信性爱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