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从山那边来(第7/17页)


一天一天。但是情况并没有反反复复,而他也没有习惯那种方式。倒似乎是菲奥娜慢慢习惯了他,但只是把他当作某个对她有特殊兴趣的常客,抑或当作一个讨厌的人,根据她过去的礼数规则,她不会让你意识到自己很令人讨厌。她用心不在焉却礼貌友好的态度对待他,那就足以成功地阻止他提出最明显最必要的问题。他不能问她是否记得他是她结婚快五十年的丈夫。他觉得她会对这样的问题感到尴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她会不安地笑,用她的礼貌和迷惑不解来羞辱他,结果会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认。或者她会用一点都不令人满意的方式来肯定或否定。

克里斯蒂是他唯一能与之交谈的护士,其他一些护士把整件事当作笑话。一个粗鲁的老家伙当面嘲笑他:“那个奥布里和那个菲奥娜?他们真的很痴情,是吧?”

克里斯蒂告诉他说,奥布里是一家除草剂—“所有那类东西”—公司在当地的代理商,将产品卖给农场。

“他是好人。”她说,格兰特不知道这是说奥布里诚实、大方、善良,还是说他声誉好,衣着讲究,开名贵的车。很可能兼而有之。

然后她说,他在不是太老,甚至都没退休时,受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伤害。

“一般是他妻子照顾他。她在家里照顾他。她只是暂时把他放在这里,好让自己休息一下。她姐姐想要她去佛罗里达。看,她很艰难,你根本想不到会有他这样的事—他们只是去某处度假,他撞上了什么东西,比如某种虫子,让他发了可怕的高烧,然后昏迷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问她这些住客之间的感情问题。他们会不会太过分?他现在能够以宽容的语气说话了,他希望这样就不用听没完没了的斥责了。

“那要看你是什么意思。”她说。在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时,她不断地在记录本上写着。等她写完,会抬头看着他,坦率地笑笑。

“好笑的是,我们这里的问题经常出现在那些彼此并不友好的人们中间。也许他们并不认识对方,比如,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以为老男人会试图爬到老女人的床上,但是要知道,有一半的情况恰恰相反。是老女人追求老男人。可能是她们还不太疲劳,我想。”

然后她收起了笑容,仿佛担心自己说得太多了,或者太麻木不仁了。

“别误会,”她说,“我不是指菲奥娜。她是位淑女。”

那么,奥布里呢?格兰特想要问。但是他想起奥布里是坐轮椅的。

“她真的是个淑女。”克里斯蒂说,语气那么确定和令人信服,以至于让格兰特不安起来。他想象着菲奥娜穿着网眼花边的蓝带子长睡衣,开玩笑似的掀起一个老男人的被子。

“噢,有时我想知道—”他说。

克里斯蒂厉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伪装。”

“什么?”克里斯蒂问。

大多数下午,都能在纸牌桌旁边找到那一对。奥布里手很大,手指很粗,拿牌很困难。菲奥娜洗牌,帮他出牌,有时迅速地摆正一张似乎要从他手里滑落的牌。格兰特会在屋子另一边观察她轻快的动作,开心机敏的道歉。当她的一绺头发碰到他的脸颊时,他可以看见奥布里会像丈夫一样皱眉。只要她在旁边,奥布里就宁愿忽略她。

但是每当她微笑着向格兰特打招呼,把椅子推到后面,起身给他倒茶—表明她认可他有权在这儿,可能还略微地感觉对他有点责任—奥布里的脸上就会呈现出惊慌失措的阴沉表情。他会让牌从手指间滑落到地板上,让牌局泡汤。

所以菲奥娜必须忙活着,把一切理顺。

不玩牌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沿着大厅散步,奥布里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抓住菲奥娜的胳膊或肩膀。护士认为那是个奇迹,她能把他从轮椅上弄下来。虽然走长一些的路—去大楼一端的暖房或另一端的电视间—仍然需要轮椅。

电视似乎总是调到体育频道,奥布里喜欢看任何的体育运动,但他最喜欢的显然是高尔夫球。格兰特不介意和他们一起看。他隔开几个椅子坐着。大屏幕上,一小队观察员和评论员跟着选手在宁静的草坪上行走,在恰当的时间爆发出拘谨的掌声。但是当选手挥杆,球沿着孤单的指定路线划过天空时,周遭一片寂静。奥布里和菲奥娜和格兰特,可能还有其他人,坐在那里屏住呼吸,然后是奥布里首先打破沉默,表达满意或失望之情,之后菲奥娜会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