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波多里诺对尼塞塔解释小时候的文章(第5/6页)

“你就像一个修法委员。”尼塞塔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何不可。再怎么样,接下来写的几页已经是还可以接受的拉丁文了。我当时已经到了拉蒂斯邦,在一间宁静的修道院内,由奥托主教照顾。在这一片宁静当中,我有许许多多的书页可以翻阅……我就是这样学习。此外,你会发现这张羊皮纸并没有刮除干净,还能够辨识一部分曾经填写在上面的文字。我当时是一个狡猾的骗子,我动手行窃自己的老师,我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刮除我以为是古文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奥托主教因为找不到他已经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撰写的《两个城邦的记录或历史》(Chronica sive Historia de duabus civitatibus)最初的版本,而指控可怜的拉黑维诺在旅行的途中遗落。两年之后,他说服自己重新动手撰写,而我成了他的誊写员。我一直都不敢向他承认第一个版本是被我动手刮掉的。你瞧,这就是报应:我也弄丢了自己的日志,不同的是我已经没有勇气重新再写一遍。不过,我知道奥托在重新撰写的时候,修改了一些东西……”

“怎么回事?”

“如果你阅读奥托那一份关于世界的历史,你会发现,怎么说呢,他对这个世界和我们这些人类并没有什么好感。世界的起步可能不错,却每下愈况。总之,世界在老化当中,我们一直朝着末日迫近……但是,就在奥托重新开始撰写《历史》的那一年,大帝也交代他颂扬他的功勋。奥托于是动手撰写《腓特烈的功勋》(Gesta Friderici),但是他并没有完成,因为一年多之后他就过世了,拉黑维诺接手他的工作。如果你不相信自己的君主就位之后,重新开始的是一个新时代,你就没有办法描述他的丰功伟业,也就是说写出一个讨好的故事……”

“我们可以撰写自己君王的事迹,但是不放弃对于为什么他们正在走向末日的严谨叙述……”

“或许这是你行事的方式,尼塞塔大爷,但并不是奥托的风格,我只是告诉你事情发生的经过。所以,这个正经的家伙一方面重写世风日下的《历史》,一方面又编撰世界只会越来越美好的《功勋》。你会告诉我:他自相矛盾。但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我怀疑在《历史》最初的版本中,世界的恶化更惨重,奥托为了不要过于自相矛盾,在一步步重新撰写的过程当中,对我们这些可怜的人类变得较为宽容,这一点是我刮除了第一个版本所造成的结果。如果第一个版本仍然存在,奥托可能不会有勇气撰写《功勋》。而既然是通过《功勋》的媒介,后人才能够谈论腓特烈做了什么以及没做过什么,如果我没有刮除《历史》的第一个版本,结果可能就不会有我们今日所讨论的腓特烈的所有这些事迹。”

“你这家伙就像克里特岛的骗子一样,”尼塞塔心想,“你告诉我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而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你要我相信,除了我之外,你对所有的人都说了谎。当了几代皇帝的朝臣这些年,我学会了如何从比你还精明的术士所设下的陷阱中脱身……根据你的自白,你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毫无疑问是因为你说了太多谎话,甚至对你自己;而你要求我帮你重组一段失落的故事。只是我并非你这样的骗子,我一辈子都在为了发掘真相而探究别人的叙述。或许你要我帮你找出一个故事,来赦免你因为报复腓特烈之死而杀人的罪行。你正在一步步建造和你的皇帝之间的感情故事,好让你能够自在地解释为什么需要报仇:就是认定他是遭人杀害,并且是由遭你杀害的那个人所杀害。”

然后尼塞塔朝外面看。“火势已经蔓延到卫城了。”他说。

“我为城市带来不幸。”

“你自以为无所不能吗?这是骄傲的原罪。”

“不,可以说这是一种自我凌辱的方式。在我的生命当中,每接近一座城市,就有人开始动手摧毁。我诞生在一块散布着乡镇和几座简陋城堡的土地上,我听闻过路的商人吹嘘米迪欧兰城的美丽,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一座城市,我甚至没到过可以遥望塔楼的泰尔东纳,而我以为阿斯蒂和帕维亚就是伊甸园的边境。但是接下来,我认识的每一座城市都面临毁灭,或已经遭到焚毁:泰尔东纳、斯波莱托、克雷马、米兰、洛迪、伊康以及彭靼裴金,然后还有这一座。难道我就像你们希腊人所说的:破城毒眼。”

“不要自我惩罚。”

“你说得没错。至少有一回,我用一个谎言救了一座城市,而且是我自己的城市。你认为一次就够了吗,就足以破解毒眼咒?”

“我是说,命运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