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波多里诺前往巴黎(第4/5页)
“我并不想成为一名诗人,我只是为自己而唱,就这样。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当做礼物送给你。”此刻内心沉浸在一片温柔当中的阿布杜表示。
“是啊,”“诗人”如是响应,“如果我将普罗旺斯语译成条顿语,那只会变成一坨屎……”
阿布杜于是成了这个圈子的第三个成员。而当波多里诺努力不让自己想起贝阿翠丝的时候,这个该死的红发摩尔人又拿起他那一把该死的乐器,重新唱起啃噬波多里诺内心的歌曲:
林中出没的夜莺
奉献了爱情,并要求响应时
引吭唱出快乐与喜悦
并含情脉脉凝视着爱侣
泉水清澈而草地清新
一片喜气当中
感觉极度的喜悦
溶解在这段友谊当中
我的灵魂不再开阔
也不敢有任何要求
因为她响应的爱情
让我生病的一颗心
在痛苦当中
很快就得到教训
波多里诺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他也要为他那位远方的皇后写歌作曲,只是他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因为除了一些神圣的诗歌之外,奥托和拉黑维诺从来不曾教授他诗词。此刻,他用得到阿布杜的地方,只是为了进到圣维克多的图书馆,花上整个逃课的早晨,张着嘴巴,钻进奇妙的文章里。不过并不是文法的手册,而是普林尼的自然史、亚历山大的传奇、索林的地理、伊西多尔的词源学……
他阅读了住着鳄鱼(居住在沼泽地而没有舌头的大蛇,吃了人类之后会一边哭泣一边翕动上颚)、河马(半人半马)、四不像(有着驴子的身躯、鹿臀、狮子的前胸和大腿、马蹄、分叉的角,咧到耳根的大嘴里会发出人类的声音,而牙齿是一整块骨头)等遥远国度的描述;他翻看了描写膝盖没有关节、耳朵巨大到可以御寒的怪人,以及只长一只脚却能箭步如飞的西亚波德人所居住国度的著述。
他不能将不是自己所写的歌曲寄给贝阿翠丝(就算是他自己所写,他也不敢寄),所以决定把他准备征服的奇景,代替赠送情人的花朵和珠宝,全部用来呈献给她。他对她谈到了亚拉腊山上生长面粉和蜂蜜的树,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山顶上可以瞥见诺亚方舟残余的一角;而根据到过山顶的人表示,只要举起手臂,就可以触及诺亚朗诵祝福经时,恶魔取道窜逃的洞口。他告诉她住在阿尔巴尼亚的人长得比其他地区的人都白皙,身上的毛也稀少得像猫儿嘴上的胡须;还有一个国家,如果我们转身面向东方,影子则会投射在右手边;另外一个国度则住着极度残暴的人,他们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守丧,在人们去世的时候举行盛大的庆典;还有一个地方矗立着高大的金山,并由巨大如狗的蚂蚁守护;还有一个住着女战士的国家,她们在该地的边境猎捕男人,如果怀了男婴,不是把他们送回父亲身边,就是将他们杀害,如果怀了女婴,就用灼热的铁片除去她们的乳房,属于高阶层就除去左边,好让她们能够佩带盾甲,低下阶层就除去右边,好让她们能够拉弓射箭。最后,他对她谈到了尼罗河,源自伊甸园的四大河流之一:河水流经印度的沙漠,然后钻进地下,再从阿特拉斯山脉附近冒出来,通过埃及之后投入大海。
不过,当他提到印度的时候,波多里诺几乎忘了贝阿翠丝,他的思绪掉进了其他的想象当中,因为他的脑袋里面有个念头,如果奥托对他提及的祭司王约翰的王国真的存在,他就必须前往那个地方。每一回他读到对于陌生国度的描述,或羊皮纸上出现了几幅怪物的彩色细密画,例如长了角的怪人,或一辈子都在与鹤对抗的俾格米人,波多里诺就会一直不断地想起祭司王约翰。他朝思暮想的结果,让他在心里面将祭司王约翰视为家里的一分子。所以,找出他在什么地方,就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他并不存在,他就必须找出一个能够让他安身的印度,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亲爱的主教之间存在着一个誓言(就算不曾真正发过誓)。
他对他的两名同伴提起了这名祭司,他们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在浏览手稿的时候,如果看到任何能够让印度的焚香更加芬芳的有趣、含混的信息,都会立刻告知波多里诺。阿布杜的脑袋里跟着出现了这个念头:如果他那位远方的公主必须身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她的光彩就应该隐藏在比任何国家都遥远的国度。
“话是没错,”波多里诺回答他,“但是我们要从哪一条路前往印度?那应该是距离伊甸园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在欧洲的东边,更确切一点,就是陆地结束而海洋开始延伸的地方……”
他们还没有开始上天文课,对于大地的形状,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诗人”一直都还相信大地是辽阔而冗长的平面,海水在边缘会往下掉落到天晓得的地方。相反地,拉黑维诺曾经告诉波多里诺——不过是带着某种程度的怀疑——不仅古代的大哲学家,或天文学之父托勒密,就连圣伊西多尔也确认大地是一个球体。伊西多尔用一种基督徒的肯定态度,甚至将赤道的直径定在八千斯塔德[2]。不过——拉黑维诺为自己留了退路——确实曾经有许多教士提醒我们,例如大拉克当斯,根据《圣经》,大地的形状就像一个圣体柜,大地和天空合在一起之后成为一个拱形,是一座有着壮丽圆顶和地板的殿堂。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巨大的盒子,而不是一个球体。一向行事非常谨慎的拉黑维诺强调圣奥古斯丁曾经表示,异教的哲学家也可以有他们的道理,也就是大地是一个球体,《圣经》里面提到的圣体柜只是一种比喻的方式,但是知道大地是什么形状,对于解决惟一的严肃问题,也就是如何拯救自己的灵魂并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就连花半个钟头的时间去思索大地的形状都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