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柱头隐士波多里诺(第3/6页)
“没错,我几乎可以确定,我可怜的朋友,他是被丢进河里之后才丧命。冰冷的水在某种程度上让他苏醒过来,这么做原本是个很好的治疗方式,但是,失去知觉的他,一开始呼吸之后立刻吸入大量的水,并因此而溺毙。你们把他拖到河岸的时候,应该会发现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溺毙的人……”
“他全身肿胀。我知道不应该是这副模样,但是面对这具在河中和石块擦撞的可怜遗体,我以为那只是一种感觉……”
“放进水中的死人不会肿胀,只有死在水中的活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形。”
“所以腓特烈只是受害于一种未知的怪病,而不是遭到杀害?”
“有人取走了他的性命,确实如此,只不过取走他性命的是将他丢进水里的那个人。”
“那是我!”
“真的非常遗憾。我可以感觉到你非常激动。冷静一点。你这么做是因为你认为做得没错,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害他。”
“但是我做的事却杀了他!”
“我并不认为这叫做杀害。”
“但是我觉得就是这样。”波多里诺大叫,“是我淹死了我挚爱的父亲,而他当时还是活生生的!我……”他变得更加苍白,并在喃喃念了一些没有条理的话之后昏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尼塞塔正将冷湿巾放在他的头上。帕夫努吉欧已经走了,或许他因为对波多里诺揭露这些事情,揭露他看得到的可怕真相而觉得内疚。
“现在,你试着维持平静。”尼塞塔对他说,“我了解你的震惊,但是只能说这是命运;你也听到帕夫努吉欧所说的话了,任何人都会判定他已经丧命。我也听说过许多这种看似死亡而骗过所有医生的案例。”
“我杀了我的父亲,”波多里诺继续重复,并因为发烧而全身颤抖不停,“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痛恨他,因为我渴望他的妻子、我的继母。我首先犯了通奸罪,接着又逆伦弒父,而我身上背着这样的恶罪之后,又用我乱伦的精液污染了最纯洁的处女,并让她认为那就是她被承诺的狂喜。我是一名凶手,因为我杀害了无辜的‘诗人’……”
“他并不无辜,因为他已经被一种难以抑止的贪婪附身;是他想要杀你,你是出于自卫。”
“我不当地用自己犯下的谋杀罪来指控他,我杀了他是为了不承认我必须自我惩罚,我一辈子都活在谎言当中,我要死,我要沦入地狱去受尽永恒的折磨……”
尝试让他平静下来并没有用,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治疗他。尼塞塔让泰欧菲拉特以催眠的药草准备了一碗汤让他喝下去。几分钟之后,波多里诺极度不安地昏昏入睡。
他在隔天醒过来之后,拒绝了为他准备的一碗浓汤,然后走到屋外坐在一棵树下,把头埋在双手当中,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他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尼塞塔觉得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药方就是葡萄酒,并说服他当做药物一样大量饮用。波多里诺于是在那棵树下昏昏沉沉地待了三天三夜。
到了第四天的清晨,尼塞塔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他找遍了整座花园和房子,但是波多里诺已经销声匿迹。担心他会做出绝望的举动,尼塞塔派了泰欧菲拉特和他的儿子,到塞林毕亚的每一个角落和近郊去寻找。经过了两个钟头之后,他们回来叫尼塞塔跟他们去一看究竟。他们带他来到那片距离城外不远的草地,也就是进城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根昔日的隐士柱。
一群好奇的人围在柱子下面,对着柱头指指点点。那根柱子是由白色的石材所造,高度几乎接近两层楼房。柱头上有一片正方形而四周围着护栏的平台。护栏的支柱也是石造的,间隔非常宽松,支柱的顶端则覆盖着一排扶手。平台的中央盖了一间小屋,由于柱子上面的空间非常狭小,所以坐下来的时候两条腿必须吊在外面,而小屋里也只能勉强容纳一名弯腰蹲坐的人。波多里诺就坐在那上面,两条腿吊在外面,而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全身赤裸得像条虫一样。
尼塞塔在下面叫唤,要他下来,并试着打开柱子下面一扇这类建筑都有的窄门,因为窄门后面是爬上平台的楼梯。那扇门虽然固定得不牢靠,但是此刻已经从里面顶住。
“下来,波多里诺,你在上面做什么?”波多里诺应了几句话,但是尼塞塔听不清楚。他叫人去帮他找来一个高度足够的梯子。他吃力地爬上去,一直到他的脑袋面对着波多里诺的脚。“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你不要再爬了。我从现在开始赎罪,我会在这里祈祷、冥想,在沉默当中化为乌有。我寻找的是超越所有意见和想象力的遥遥孤独,从此不再感受愤怒、欲望,甚至不再推理、思考,除了黑暗的荣耀之外,解脱所有的关联,为了无视一切而回到绝对的单纯。我准备净空我的灵魂和智慧,从此抵达精神的国度,我会在黑暗中通过烈焰的途径完成我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