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世界(第6/8页)

阿岛插话说。

礼子也从旁说道:

“用细网捕鸟的期限就要到了吧?”

“是啊,会怎么样呢?客人们吃小鸟好像是在秋天。”

接着,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松本一带好像要比长野更盛行吃烤鸟。最近这次狩猎,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没有去呀!”

“是吗?本来不是准备得好好的吗?”

“是啊。”

礼子扬起眉毛,像是不再理睬似的闭上了嘴。

阿岛思忖着,伯爵到底还是独自去了花月饭馆啊!

“真是奇妙的缘分,受到您这样的热情关照,不过,下次再来东京时,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同您亲密相处了。”

“你好像是在试探我,我不想听。我不是一再说过,很快就会接初枝回来吗?”

“不过,您嫁到矢岛先生那样的人家去,我们就很难接近了。”

“那是我的自由。”

然而,或许是连礼子也为自己语气的激奋而感到吃惊,她把手放在初枝肩上笑着说:

“我既没有陪嫁钱,又没有嫁妆,只有带着初枝去出嫁了,你说是不是?”

“如果是那一位,我不愿意。”

“哎哟!真不该忘记,初枝原来就是反对的呀!”

“是的,上次他来时,妈妈告诉我,说这位就是小姐未来的丈夫,还让我问候他,向他道谢……”

“来过?你说是伯爵吗?”

礼子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

阿岛脸色变得苍白。礼子像是在追问阿岛:

“伯爵到医院去了吗?他做什么去了?”

“这个……”

“你不能不瞒我吗?”

但正在这时开始剪票了,初枝一行被人们推揉着,慌慌张张地被拥进了站台。

“那么,你曾向他道过谢了?”

礼子在初枝耳边悄悄地问,初枝摇摇头。

“是吗?你不情愿不吱声,对吧?太好了!”

正春和礼子离开车站,默默地走过上野广小路,进入风月堂咖啡店。

礼子从服务员拿到桌上来的日本式点心中,挑出一两样,然后望着正春说:

“初枝还是个孩子呢,真是个孩子!”

“可是,已经十八岁了啊!”

正春似乎有几分内疚地说。

尽管来到车站送行,但是那种告别方式,使正春觉得接吻、订婚,仿佛都是逢场作戏,一开始就感到不满意。

初枝对于在车站上所见到的一切,尤其是自己将要乘坐的火车,都惊奇得瞠目而视,就像远古时代的人突然被抛进现代的文明都市一样。

人群也令她陶醉。原来世上有这么多人啊,真让人头晕眼花。她觉得人群好像吼叫着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

阿岛平时因带着双目失明的女儿外出,所以总是坐二等车。但今天由于考虑到礼子等,改乘三等,所以必须在站台上跑着,争先恐后地去抢占坐位。

初枝被阿岛牵着手,似乎脚不沾地地跑,那样子非常怪,有的人竟停下脚步看着笑。

幸好正春跑在前面,先占好了坐位。

初枝从车窗茫然若失地看着正春和礼子,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在被送行似的。

阿岛实在看不过,便催促她说:

“初枝,还不同人家告别道谢呀!”

初枝听到后,突然将上半身探出窗子,伸出两只手去。

初枝分别握住正春和礼子的一只手,但这似乎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又将手伸向他们的面颊,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手掌体验着,温柔地抚摸着他们。

初枝的眼睛不知不觉地闭上了,泪水沾湿了她那重合在一起的睫毛。

这依然是盲人的告别方式。

尽管眼睛复明了,而初枝的心态或许还不能与之相适应。

初枝这副样子,使正春不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拍初枝的肩膀,或抚摸她的脖子。

初枝感到正春的抚摸,是在用整个身体向自己做出回答。

正春一面回忆着刚才的一幕,一面对礼子说:

“说起来,十八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

“可初枝是在最近的手术之后,才刚刚出生的呀。连哥哥也还是个孩子呢!”

刚满二十一岁的礼子,把同她相差一岁的正春,总是看做弟弟。

另一方面,随着火车驶离东京,初枝显出了不安的神色。

“妈妈,不知为什么,我好像把一切都忘记了。您说不要紧吧!”

初枝全然不晓得人类的追思和记忆大都是由亲眼目睹的往事构成的。

她强烈地感受到眼睛的作用只是如同昨天正春所说的那样。

“它只能看见现在眼前的东西啊!”

由于眼睛的突然复明,能够看到现实的一切,而过去和未来却似乎完全消失了。

人类正因为有了眼睛,才能够生存在每天的现实之中。而初枝还没有变得如此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