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世界(第7/8页)

告别了正春,车窗外现实的风景从眼前掠过,她单纯地想,正春是否也会这样消失呢?

十一

譬如,本来是地球围着太阳转,而往往误以为是太阳绕着地球转。

从车窗里向外望,似乎高山和田野在流动,大地好像是以火车为中心,画着圆在旋转。

但是,谁都知道,活动的不是大地,而是火车,所以人们才能稳坐在火车上。

就连初枝也决不认为,大地是向着同火车相反的方向跑去。

从信州来东京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当然能感觉出火车在动,不过,她做梦也未曾想到,窗外的风景也似乎在动。

对于视力正常的人来说,本来是日常的区区小事,却令初枝非常惊奇,完全是崭新的景象。虽然她也知道,由于火车在奔驰,所以似乎大地也在动,但是她的感觉却不同于常人。也就是说,她感到高山、田野真的在动的程度,要比任何人都强烈。

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现在的初枝来说,她眼中的一切莫不如此。

刚才也是这样,仍同失明时一样,如果不是闭上眼睛,触摸到对方的肌肤,心中就无法产生即将同所爱的人分别的那种激情。换句话说,睁开眼睛,就不能那样真实地回忆起同正春恋爱的情景。

初枝尚未习惯于一面用眼睛看东西,一面思考问题。

由于眼睛复明,反而弄得失魂落魄,甚至可以说变成了精神残废。

虽说如此,但现在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着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又不断地注入初枝体内。

她的生活方式似乎只承认眼前刹那间的存在,但是没有比她更水灵鲜活的人了,她与动物的顽强颇为相似。

在初枝看来,草木凋零的冬季仿佛也是花红柳绿的春天。

“真美!那边的山真是美得惊人!”

这时,同正春分别的伤感已经无影无踪了。

阿岛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初枝的样子,连阿岛也觉得在东京发生的事情,真像是一场恶梦。

“妈妈,到处鞠躬,脖子都疼了。”

初枝一面笑着说,一面捶着自己的肩膀。

“回到家,咱们就用被炉。”

不管怎样,真想把腿伸进被炉里,尽情地睡上一觉。

对于礼子的关怀当然是由衷地感谢,但这对于一向习惯于以大姐姐身份照顾别人,而且由于芝野的缘故一直施展着胜过男人本领的阿岛来说,在东京的那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地向人鞠躬礼拜,使自己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心里难过极了。

当初枝发现了雪时,阿岛便同看得入迷的她一起眺望着远处的山顶。阿岛感到一个顽强的自我仿佛又复苏了。

“礼子即便知道她是我生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气恼。

“下次什么时候再到东京去?”

当听到初枝这样问时,阿岛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辈子不想再去了!”

“可是,人家不是要来接的吗?”

初枝红着脸,坚信不疑地说。

“是啊!那么,初枝一个人也能去吗?”

初枝默默地陷入沉思。

去年年末,银行或其他地方该来催还款的竟然一个也不曾来,阿岛联想起矢岛伯爵说的话,又产生了新的不安。

十二

一旦分手,恨不得立即随后追上初枝,礼子也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爱她。

天真的初枝那圆圆的喉头又浮现在礼子眼前,她的心里涌上一种颇似恋情的感觉。从第一次遇到初枝时起,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盲人的触觉格外敏感,也许是一种强烈的肉体的依恋吧!

一想到正春对于初枝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礼子就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

接着,从初枝那柔软的喉头,又想到有田颏下那粗糙的皮肤和发青的须痕。

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有田。

“哥哥,初枝的那只黄道眉,你要带到学生宿舍去吗?”

那只黄道眉是礼子探病时带来的。初枝说,让它跟着乘火车太可怜,便又还回来了。

“你能每天早上都给它喂食吗?”

“是啊,如果死了可真糟糕!”

“动物总会死的呀!”

“那也不好啊!”

“你要把它当作初枝留下的纪念,好好照顾它才行。”

“纪念?”

“对呀!在黄道眉活着期间,初枝的纪念就会存在的。”

“说些什么?有这样说话的么?”

“正在放寒假,你只在元旦那天回家露了一面,再也没有回来过,妈妈可想你了!”

“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都赶在一起了,每天和同学都关在宿舍里。”

“那倒也是,不过……”

“我说的是真话,和同学们互相鼓励着,学习效果会更好,回家去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