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32/75页)
“既然她请你跳,你就跳吧。”娜奥密替我回答。在她看来,能和绮罗子一起跳舞似乎是给我莫大的面子,“让治就想只和我一个人跳舞,所以不行……好了,狐步舞已经开始了,去吧。跳舞要多和不同风格的人一起跳才能长进。”
这时,听见有人说着“Will you dance with me?”直奔娜奥密而来,原来是刚才和菊子跳舞的那个年轻的外国人。他身材硕长,女里女气的脸上抹着白粉,在娜奥密面前曲背弯腰,笑嘻嘻地叽里哇啦说些什么,说话很快,大概是一番恭维奉承,我只听懂他用恬不知耻的语调说“请求您”。娜奥密也颇感为难,满脸通红,如燃烧的晚霞,但是她并没有发火,脸上挂着微笑。她想谢绝对方的邀请,但她的英语一时间找不到最委婉表达的词语,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外国人见娜奥密发出微笑,以为这是她好意的表示,便一声“请”,做出请她出场的动作,硬逼她回答。
“Yes……”
当她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脸颊更烧得一片赤红。
“哈哈哈,别看这家伙那么狂妄,碰在洋人手里不也怂包了?”熊谷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洋人厚脸皮,弄得特别为难。刚才我也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菊子说。
“请您赏光。”
我知道绮罗子在等着,所以不管我是否愿意,都只能这么说。
当然,平时也是如此,但尤其今晚,严格地说,在我的眼里,除了娜奥密以外没有别的女人。这不是说没有其他漂亮的女人,看着她们,只是觉得漂亮而已,只是想从远处悄悄地观赏她们,并不想接触。舒列姆斯卡娅夫人是个例外,但即使如此,我当时感受的陶醉感大概也不是一般所谓的情欲。所谓“情欲”,恐怕是一种神韵缥缈、难以捕捉的梦境。而且对方是与我们距离悬殊的外国人、是舞蹈教师,所以与绮罗子相比感觉轻松愉快。绮罗子是日本人,又是帝国剧团的演员,更何况穿着令人目眩的华丽服装。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和绮罗子跳舞感觉非常轻松。她全身轻若丝棉,纤手细腻柔和,如初萌的嫩芽,而且非常能体会我的节奏感,尽管我跳得很糟糕,她却像聪颖灵悟的小马及时调整步调,始终和我保持一致的节奏。这样,我从轻松自如中获得难以言状的快感。我的心顿时充满自信,我的脚自然而然地踩准了欢快的舞步,如同乘坐在旋转木马上一样,能够随心所欲流畅灵活地转动。
我情不自禁地感觉“好痛快啊,简直不可思议,真有意思”。
……旋转、旋转、旋转!在水车般的急速旋转中,我的耳边掠过绮罗子的声音:“啊,您跳得不错呀。一点也没有不好配合的感觉。”
……那声音多么温柔、轻微,是绮罗子特有的甜美娇媚的声音。
“哪里,是您跳得好。”
“不,真的……”略一停顿,她接着说,“今天晚上的乐队非常出色。”
“嗯。”
“伴奏不好的话,跳舞也提不起精神。”
这时,我才发现绮罗子的嘴唇正好在我的太阳穴下面,鬓角触碰着我的脸颊。看来这是她的习惯,刚才她和滨田跳舞的时候也是这样。柔软的鬓发触摸的感觉……不时飘来的柔声细语……对于长期受到娜奥密这匹烈马恣意践踏的我来说,这就是从不曾想象的“女性温柔”的极致,仿佛一双无比亲切温存的嫩手正抚摸着自己被荆棘刺破的伤痕……
“我本来想一口拒绝他,可是洋人在这儿没有朋友,不表示一下同情心,觉得他很可怜。”回到桌旁,娜奥密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第十六场华尔兹结束的时候大概已是十一点半,下面还有几次加场。娜奥密本来说要是太晚就坐出租车回去,我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坐电车末班车回去,于是我们出门,往新桥方向走去。熊谷和滨田也领着各自的女伴,和我们一起在银座大街上溜达着,送我们到车站。大家的耳边还回响着爵士乐的声音,一个人哼起歌曲,所有的人都跟着曲调唱起来。我不会唱,对他们的聪明、好记性以及充满青春活力的欢快歌声只是感到嫉羡。
“啦、啦、啦啦啦……”娜奥密的嗓门比谁都高,踩着拍子走,“阿滨,你会什么?我最喜欢《大篷车》。”
“噢,《大篷车》!”菊子狂叫起来,“那首曲子,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