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8/29页)

“你是说,这位神全身通红?”

她拍掌大笑。“噢,不通,不通,”她说,“我明白了,原来,我并未让你了解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别介意。你自己终会亲眼看见神。这必定会发生,奥璐儿,我会想办法让它发生。总有办法的。瞧,这也许行得通。当我看见西风时,起先真是既不喜又不惧,只觉得惭愧。”

“惭愧什么呢?赛姬,他们又没剥光你的衣服?”

“不是这回事,麦雅,我惭愧自己是个凡人。”

“这又有什么办法?”

“你不觉得最叫人惭愧的,正是自己最无能为力的事。”

我想到自己的丑陋,便一言不发。

“他将我抱起,”赛姬说,他那俊美的双臂温热得几乎把我熔化,一时间,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总之,毫无痛觉的,他已把我拉出腰链,又把我腾空抱起,远离地面,盘旋直上。当然,一眨眼,他又不见了。我见到他,就像惊鸿一瞥。这又何妨呢?我已经知道西风是他,不是它;因此,一点也不怕乘风飞翔,甚至不怕在空中来个翻筋斗。”

“赛姬,真有这种事吗?你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是做梦,姐姐,你想,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倒是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才像一场梦哩。为什么,葛罗的一切、父王,还有老葩妲,现在对我来说,实在悠悠忽忽得像极了梦,麦雅,且让我往下说吧。他把我腾空抱起,盘旋了一阵子,又轻轻放下地面。起先,我直喘着气,晕眩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致;西风实在是位洒脱、粗犷的神。(姐姐,你想,年轻的神是否应该学学怎样料理人事?他们的手那么不经意一摸,就能叫我们粉身碎骨。)但当我恢复知觉之后——哇,你能想象那是多美妙的一刻——我看见矗立在自己眼前的,正是一幢宫堡,我正躺在它的门槛。瞧,它可不只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那幢用黄金和琥珀砌筑的城堡。如果仅止于此,我也许会以为自己真在做梦。但是,它的确不只如此。无论是葛罗的或狐形容的希腊建筑,都无法与它媲美。这是全然崭新的造型,人心从未想过的——喏,就在那儿,你可亲自观赏——等会儿,我就带你参观每一个角落。它岂是言语所能描述?”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神的居所。我指的不是人敬拜神的寺庙,而是神的家,是他作息的所在。原先,即使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愿进去。然而,奥璐儿,我不能不进去,因为有一道声音——悦耳吗?噢,比任何音乐悦耳;不过,我还是听得汗毛直竖——奥璐儿,你知道它说什么吗?它说:‘进来吧,这是你的家(是的,它说这幢房子是‘我’的家),赛姬,神的新娘,请进来吧。’”

“我又自惭形秽了,又对自己身为人感到惭愧,并且怕得要死。但是,抗命的话,耻辱更大,恐惧更深。瘦小、冰冷、颤抖着的我走上台阶,穿过阳台,进入内院。四下不见半个影子。这时,突然声音此起彼落,环绕着我,发出欢迎的致辞。”

“什么样的声音呢?”

“像是女人的声音——至少,与风神那雄健的声音相比,显然是女人的声音。她们说:‘进来啊,姑娘,进来啊,女主人。不要害怕。’声音仿佛随着说话者移步,在我前头引路,虽然我见不到任何人影。就这样,她们把我引入一凉爽的厅堂,有着拱形的堂顶,堂中一张桌子,桌上摆有水果和酒,那些水果见所未见——不过,你马上要见识到了。她们说:‘姑娘,沐浴之前,请先把这吃了;随后还有盛筵哩。’哦,奥璐儿,我怎能叫你明白我的感受呢?我知道她们全都是精灵,而我多么想俯伏膜拜她们。但是,我不敢;如果她们奉我为这幢宫堡的女主人,我就必须有女主人的样子。不过,我一直怕这当中藏有恶毒的嘲弄,说不定突然间暴出一声可怕的冷笑——”

“哇!”我说,长吁了一口气,对这把戏,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我错了,完全错了。姐姐,这就是身为人的一部分耻辱。她们给我水果,又给我酒——”

“是声音给你吗?”

“是那些精灵。我看不见她们的手。不过,你知道,盘子和杯子看起来并不像自行在移动。你深知有手在操作着。而当我拿起杯子(她的声音变得非常轻柔),我——我——感觉到另有一双手,触摸着我的。又是那种几乎把我烧熔的温热,虽然一点也不痛。这真让人消受不了。”她突然脸红起来,莫名其妙地笑了。“现在,可就无所谓了,”她说,“然后,她们带我去沐浴。这浴室啊,你待会儿将看到,是一个四周环绕着雕栏画栋的露天内院,而水呢?简直温润如玉,馨香如……馨香如这整座山谷。当她们为我解衣时,我羞死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