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1/38页)

那么,何必在巴狄亚和老师之间判定是非呢?这么一说,我竟然发觉(并且稀奇自己为什么一直没发觉)他们两人的说法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两人都同意一点:相信某一邪恶或可耻的东西占有了赛姬。杀人害命的窃贼或神出鬼没的幽影兽——这两者有区别吗?有一件事是他们两人都不信的;那夜里前来亲昵她的,是某种美好的存在。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曾经这样大胆地想过。凭什么他们应这样想?只有绝望之余异想天开的我才会认为这是可能的。这东西在黑夜里来,又不准人看见。什么样的郎君会躲避新娘子的睇视,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甚至连我都只瞬间臆及与这相反的可能,那是当我凝视着河对岸那宛若宫堡的幻景时。

“它绝不可占有她,”我说,“她不可以躺在那么龌龊的怀抱里。今夜必须是最后一夜。”

突然间,记忆里山谷中那位容光焕发、喜乐洋溢的赛姬浮现在我眼前。那可怕的试探又回来了:且容让她沉缅在那虽然愚呆但却快乐无比的美梦中吧,管它后果如何,由她去吧,何必硬要把她拉回悲苦的现实呢?难道对她我非要作个穷追猛讨的复仇女神,不能作个慈祥的母亲?有一部分的我这样说:“不要多管闲事。所有的一切有可能是真的。你是置身在自己无法了解的奇迹中。小心,小心。谁知道你会为她和自己招来什么灾殃?”但另一部分的我回答说:“我是她的母亲,可也是她的父亲。(除了我之外,她哪有父母?)所以,我对她的爱必须严格而深谋远虑,不能随随便便、放任纵容。爱有时必须采取壮士断腕的手段。毕竟,她只是个孩子。如果这件事让我百思莫解,更何况她?孩子必须听长辈的话。想当年,我叫理发师拔出扎入她手中的刺时,不也是很心痛吗?然而,我处置得很恰当,不是吗?”

我痛下决心。现在,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并且不能拖过这一个即将破晓的日子——只要巴狄亚不跟着去猎狮,而我又能说服他摆脱他那个妻子的话。做人啊,即使在极度的悲恸中,也会对一只老在脸上嗡叫不停的苍蝇耿耿于怀,一想到他的娇妻,这个受宠的,突然间蹦出来阻碍我计划的女人,我的心里就有气。

我躺回床上静候天明,心中笃定知道应如何采取行动。

第十四章

似乎过了好一阵子,宫里才开始有动静,虽然王要出狩使大家比平常早起。我一直等到宫里已一片喧噪,才起床着衣,我穿上前日所穿的衣服,带了一个瓦瓮。这一回,瓮内我放进了一盏灯,一小瓶油和一长条细麻布。

约有一个半掌幅宽,正是葛罗的伴娘用来裹身的那种。我的这条,从赛姬的母亲结婚那晚之后,便一直藏在箱箧里。接着,我叫朴碧起床,为我端进食物;我吃了少许,把其余的放进瓮里,盖在麻布下。听到马啼声、鸣角声和吆喝声,我知道王的猎狮行伍已出发了。我于是戴上面纱,穿上披风,走出寝宫。我叫第一个碰见的奴隶去问清楚巴狄亚是否随王出狩,如果他留在宫中,请他来见我。我在栋梁室等他。单独一个人在那里,让我觉得有种异样的自由;的确,虽然忧虑重重,我仍然感受到王一不在,整座王宫变得快活、自如多了。我想,从人们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大家都感受到了。

巴狄亚来见我。

“巴狄亚?”我说,“我必须再去山中一趟。”

“我不可能跟你一道去,姑娘,”他说,“我所以未随王出狩(真是霉运),单单为了一项任务:看守王宫。我甚至必须在这里过夜,直到王回来。”

这让我太失望了。“噢,巴狄亚,”我说,“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着急死了,为了我妹妹的事。”

巴狄亚用食指抚过上唇,这是他懊恼时惯有动作。“而且,你又不会骑马。”他说,“说不定可以——不,这是糗念头。没有任何马可以交给不会骑马的人骑。练过几天武也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是叫另一个人陪你去。”

“但是,巴狄亚,必须是你。其他人不行,这是非常秘密的行动。”

“我可以让格连陪你去两天一夜。”

“谁是格连?”

“那皮肤黝黑的矮个子。他很可靠。”

“他能守口如瓶吗?”

“叫他开口才是问题。这么多天来,难得听他说上十句话。不过,他很忠心,对我尤其忠心,因为我曾经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