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4/15页)

他把双手放在背后,两腿并拢。

“各位女土,各位先生,我的老朋友佩姬,文沃斯说得没错。”除了自认对瑞克的伎俩无所不知的皮姆之外,其他人也都听见他如此坦率简单的表白,没有浮夸的修辞。

“很多年以前,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还很年轻时,努力力争上游,我们都曾经如此,太过急切,准备抄点捷径——我发现自己陷入困境,因为我这个办公室小弟从收款机里借了几张邮票,还来不及归还就被逮住了。我是初犯,这是事实。我的母亲,就像在这里的佩姬·文沃斯,是位寡妇。我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作为典范,家里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我身上的重担,我承认,让我跨越了司法女神蒙眼智慧(司法女神蒙起双眼,表示司法不受世事干扰,众人平等)认可的界线。司法坚持她的惩罚。我付出了代价。我这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抬起下巴,粗大的两手交叉,然后一臂前伸指向前排的老乡们,而目光与声音则远扬到后排的漆黑里。

“我的朋友——佩姬,亲爱的,我仍然把你也算在内——我戈尔沃斯北区的忠实朋友们,我看到今晚在座有年轻容易受情感驱动的朋友。我也看到其他人生经验比较丰富的朋友,他们的儿女或孙子怀抱满腔冲动闯荡人世,不断努力、犯错,然后克服冲动。我想问在座的老人家。如果一位这样的年轻人——儿女、孙子女,或坐在我后面的我这个儿子,曾经获得我们国家法学最高荣誉的他——如果他们其中一个犯错,付出了社会施加于他的惩罚代价,然后回家说:‘妈,我回来了,爸,是我。’——今晚在座的你们,有哪一个人会当他的面摔上门?”

他们站起来。他们呼喊他的名字。

“瑞克——老好人瑞克——你有我们的票,瑞克小子。”讲台上,在他背后的我们也站起来,皮姆泪眼迷蒙地看见希德与莫瑞相互拥抱。一刹那间,瑞克没意识到欢呼声。他很戏剧化地四下搜寻皮姆,叫道:“马格纳斯,你在哪儿,儿子?”尽管他分明确知皮姆在哪里。假装找到他后,瑞克紧抓住他的手臂,高高举起,拖着他向前,几乎把他举起来,当成赐给欢呼群众的冠军,嘶喊:“这就是一个,这就是一个。”我猜他指的是付出代价回家忏悔的人,尽管吼叫声让我无法确定,他说的也许是:“这就是我儿子。”对皮姆来说,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爱瑞克。

他哽咽,他鼓掌。他用双手紧握瑞克的手,给他一个大熊拥抱,拍着他宽阔的肩膀,告诉他说他是个优秀人物。

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看见茱蒂苍白的脸和躲在严肃眼镜后面的淡色大眼睛,从群众中央望着他。我父亲需要我,他想对她解释。我忘记巴士站在哪里。我弄丢了你的电话号码。

我这样做是为了国家。宾利等在门阶下,古德劳夫站在车门边。坐在瑞克身边驰车远离,皮姆想像自己听见茱蒂呼喊他的名字:“皮姆,你这个混蛋。你在哪儿?”

黎明。没刮胡子,皮姆坐在书桌前,不缺天光。他下巴抵在手上,瞪着自己刚写下的最后一页。什么都没改。别回头看,别往前看。你做过一次,然后死去。痛苦幻影挥之不去,在他混沌路途中的每一个巴士站,他生命中的女人徒然等候。他猛然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雀巢咖啡,一口灌下,虽然对他来说还太烫。然后他拿起订书机和迈克笔,埋头工作——我是个文职人员,我一直都是——钉起他的剪报,标明有用参考数据的索引。

摘自《戈尔沃斯水星报》与《晚星报》的剪报,报道自由党候选人选前之夜在市政厅的奋战。

为了怕惹上诽谤罪名,记者没直接引用佩姬,文沃斯的指控,而只报道了候选人对人身攻击的奋力自卫。编码22a。该死的订书机不管用。这里的海风腐蚀了所有东西。

伦敦《泰晤士报》报道戈尔沃斯北区补选结果的剪报:麦克凯奇尼(工党)l7,970拉金(保守党)15,711皮姆(自由党)6,404粗略识字的领袖把胜利归因于自由党“估算错误的参选”。编码22a.摘自牛津大学《公报》,公告周知马格纳斯·理查德,皮姆以特优成绩取得现代语言学第一级学士学位。没提到他耗费多少个夜晚研读考前猜题,也没提到他借迈克那把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钢制圆规之助,在导师抽屉里翻寻资料。编码23a。

但他并没有真的将这些数据放进索引里,因为他把这些剪报标上号,就摊在面前,头抵在手上瞪着,脸上尽是厌恶的表情。

瑞克知道。那个混蛋知道。他的头仍然夹在双手之间,皮姆回到戈尔沃斯,同一个晚上,稍晚些时候。父亲和儿子坐在宾利上,他们最喜欢的地方。市政厅被抛在他们背后,西尔太太的禁酒休息所已近了。群众的激昂噪动仍在他们耳中回荡。还有二十四个小时,世人就会知道获胜的候选人名字,但瑞克已经知道了。他已为他的人生接受审判与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