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第17/23页)
彷徨的心境渐渐退去,亚纪盘腿而坐变得从容自在。撇开是谁会来不谈,至少能够相信一定会有人来迎接自己。她极目远眺茫茫无边的草原,等待某人的身影自地平线的某一点出现。
来的并不是人。
一匹雪白的骏马,自草原彼方奔驰而来。
亚纪站起来,朝奔来的白马张开双臂。乱甩鬃毛、体态优美的马渐渐接近。马在亚纪的眼前驻足,小声嘶鸣后静静依偎到亚纪的身旁。这时,她才发现马披挂着崭新的马鞍和马镫、缰绳。在光亮的皮制马具衬托下,马毛的雪白更加惹眼。那真的是一匹没有任何杂毛的纯白骏马。
亚纪用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娴熟动作拉起马辔,一再温柔地抚摸被滑顺马毛覆盖的马的头颅与长长的脖子。马微微甩头表达亲爱之情。亚纪把马镫的脚环往前脚稍微拉近,一鼓作气跨上马背。视野豁然开阔,之前看不见的远方情景也映入眼帘。在彼方可以清楚地看见连绵的银白山脉。她拉动缰绳,让马脖子大幅扭转一下后用力夹紧马腹。我要一口气奔驰到那覆盖皑皑白雪的山脚下,亚纪想。
在摇晃的马鞍上,朝着白白亮亮的高耸山峰破风奔驰之际突然就从梦中醒来了。
在黑暗中继续闭着眼,亚纪思忖,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今天上午十一点即将举行佐藤康与大坪亚理沙的婚礼。这和刚才的梦境之间似乎有某种关联。亚纪向来很少做梦。即便偶尔还记得梦境,内容也总是非常实际。梦中出现的多半是熟悉的人物,场面与背景也几乎都和她现下置身的状况极为酷似。以前看过某本书说,老是梦见写实梦境的人比较神经质,容易罹患忧郁症,当时她还恍然大悟深有同感。梦见今早这样幻想式的梦境似乎很稀奇。正因如此,亚纪觉得刚才那个梦似乎也与围绕自己的现实有某种关系。
想到这里,亚纪倏然想起,以前曾经骑过一次马。
那是佐藤康在美国研习期间亚纪去看他时。不过倒也不是为了看他才专程赴美。那已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亚纪正好也要去纽约出差,所以办完公事后取得三天休假去慰问康。康当时正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研习网络。丹佛在当时就已是美国高科技企业的重镇。
在他狭小的公寓住了一晚,翌日他们租车一路开到落基山脉山脚下的城市。那里有个大型牧场,于是二人租了马。当然康与亚纪都是头一次骑马,所以让牧童拉着马衔坐在观光用的黑马上,然后只是跟在前导马的后面漫步了三十分钟左右而已。
可是说到马,除了那次记忆之外想不起别的。联想到这是康的婚礼当天,在美国的那次骑马经验肯定是以那种方式变形在梦中出现吧。可是梦中并未看到康登场,只是自己骑着雪白的马朝着覆雪的山脉奔驰,亚纪觉得这个梦未免也太跳跃式了。其中或许微妙地投影出潜藏在亚纪心头深处的某种期待与愿望、断念与愤怒,但她不是很明白。
只是当天面对婚礼还是有点紧张。与佐智子面对面时,真的会发生康忧心的那种事吗?那对佐智子本人固然不用说,是否也会令康与亚理沙留下不愉快的回忆呢?这点比什么都令人担心。但是,即便如此,亚纪还是想出席今天的婚礼。佐智子寄来的那封信也没找到,对亚纪来说,两年前的决定要视为过去做归结已成为棘手的包袱。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决断,自己的心情无法平复。
哪怕是为了把自己与康的过去完全归为过去,亚纪也想与佐智子谈谈。她觉得这样做到头来不仅是对自己,对康而言,也是无法回避的必经仪式。出席通知,在她与康见面的翌日便已寄给亚理沙。她本来预期康还会再打电话来,但他毫无音信。亚纪将之视为无言的容许,敲定了今日的出席。
亚纪在被窝忍了三十分钟左右,还是没有睡意,只好下定决心下了床。
打开房间的灯,猛然拉开窗帘。
顿时,她想起信在哪里了。
亚纪急忙走到玄关旁边的储藏室前。打开门,先搬出脚架放好,站上去之后把塞满最上层柜子的东西一个一个拿下来放到地上。五分钟后终于出现她要找的旧行李箱。拖出那个行李箱,亚纪将之搬到客厅。
在餐桌旁一屁股坐下,打开行李箱。她想起去美国出差时也是用的这个行李箱。没错。她记得信就是收在这里面。
然而,出乎预料的,行李箱空空如也。
但亚纪还是觉得这种记忆的感触若说只是记错了未免太不充分。这是怎么回事呢?明明记得自己把佐智子的信放在这里面……
这时,亚纪终于找回正确的记忆。
大约一年前,父母去欧洲旅行时,借用了这个行李箱。她还大老远跑回两国的老家交给母亲。临给母亲之前检查箱中,赫然察觉佐智子寄来的信在里面。亚纪慌忙取出,暂时先藏在老家其他地方。后来父母回国后把行李箱还给她,她却糊涂地忘了那封信。从此,亚纪也没再使用过这个旧行李箱,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才会渐渐忘记信放在哪里吧。一度收藏的场所临时转移到别的场所,忘了这点后,自然难以找回正确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