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第16/23页)
亚纪反刍阿梓的话,蓦地萌生一个想法:干脆也把康的事告诉孝子吧。但她立刻打消那个念头。这不是能够与母亲商量的话题。即便只是一瞬间,亚纪还是很惊讶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冲动。过去她从来不曾在父母面前提起交往的男友。她一直认定只有在决定结婚时才会向父母表白。亚纪感到,可见得佐智子的事果然在自己心中掀起极大的波澜。
“你自己呢?现在也没对象吗?”
母亲一边在亚纪的杯中注入葡萄酒,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
亚纪默默举杯,啜了一口。母亲也做出同样动作。
“亚纪你今年也三十了吧。雅人都已找到结婚对象了,你也差不多该认真考虑了吧。虽然在你面前什么都没说,但你爸爸其实也很担心哦。”
换作以往,亚纪应该会说句“我迟早会结婚的,你们再等等”就扯开话题,但是现在亚纪觉得好像被看穿心事,令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要找到觉得理想的对象,很不容易哪。”
亚纪的脑海中一边浮现出高岛洋介的脸孔,一边这么说道。结果,年底她没应高岛之邀去旅行。高岛是公司客户之一的某都市银行的职员,去年秋天认识后一直维持淡淡的交往。他与亚纪同年,虽然个性开朗,也的确很谈得来,却缺少令亚纪心动的关键要素。她觉得应该不可能交往到论及婚嫁。
“亚纪你啊,从小就聪明又有责任感,胆识也比男人强,美中不足的就是太过精明了。”
孝子又搬出一再提起的论调,亚纪不由得苦笑。
“要是能有个人狠狠地把你耍得团团转就好了。”
孝子说。
“我可不想被人耍得团团转。”
“谁说的。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会这样。”
“不见得吧。”
若真是如此,沙织之前说的“爱上了就拼命”那种说法,不就等于毫不在乎?亚纪想。如果为了喜欢上的人连命都赌上了,应该不可能再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吧。这么一想,也许沙织说得没错,亚纪也觉得如此忘我地喜欢一个人的确纯属以自我为中心。
“不过,以亚纪的条件,就算早就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也不足为奇。该不会,其实已有这样的人,只是亚纪自己还没发现吧。”
孝子说出意外的言论,令亚纪在瞬间屏息。这也是“母亲的直觉”的产物吗?
“怎么可能?”
但是,这么嘟囔后,举起手中葡萄酒杯的亚纪脑海中重现的不是高岛的脸孔,而是年底短暂重逢时满脸困窘的佐藤康那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7
亚纪感到自己终于想起信放在哪里了,顿时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急忙反刍,但转眼之间梦中的记忆已经流失,或者该说,想起藏信地点这件事本身就已变得模糊。八成只是心里这样觉得而已吧。她叹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的时钟确认时间。才刚过清晨五点,紧闭的窗帘外依然被冬天的暗黑笼罩着。她重新躺下打算再睡一会儿,但意识奇妙地清醒。由于有低血压的毛病,亚纪平时早上总是爬不起来,可今天似乎是一年之中屈指可数的例外。电视连续剧和广告中经常出现那种闹钟一响就跳起来立刻开始盥洗更衣的行动对亚纪而言,有点难以置信。平日的她,即使睁开眼也有好一阵子意识朦胧,只能在被窝里动动双手双脚,等待血液徐徐升至头部,这才拖拖拉拉地从被窝爬出来。
一片漆黑中,好一阵子她动也不动。睡意却一点也没回来。
换作往常她应该会立刻起床,充分利用宝贵的假日,可今天她打算起码也要睡到七点。睡眠不足是肌肤的头号大敌。
闭上双眼,刚才还在做的梦断片浮现。
虽不认为那是在暗示佐智子那封信的下落,但那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中的亚纪在辽阔平原中央兀然伫立的小站下了车。仿佛西部拓荒时代的美国场景,放眼望去是整片草原,周遭没有建筑物也不见人影,甚至连车站都没有,只有一个高出一截看似木质月台的东西。明明才刚从火车上下来,却连火车远去的身影都看不见,只有穿过草原的笔直铁轨延伸而去。连自己是否真的是被火车载来这里都不确定。亚纪从没有栅栏也没任何东西的月台上“砰”地跳下草原,在草地上走了一会儿。她没有目标也完全不知方向,心头涌起一阵彷徨。当背后的月台变成一个小黑点时,她终于累得停下脚,一屁股坐倒,暂时调整呼吸。
记得应该有谁来迎接才对的,她想。自己就是相信那个约定才会专程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可是那个对方是谁,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她就这么坐在草地上。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也没有风,唯有鲜明的黄色光芒洋溢四方。不热也不冷,青草的浓绿只不过让她明白季节应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