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之信(第18/24页)
雅人一边含笑与身旁的春子交谈一边喝绍兴酒。不再是失去沙织后那种简直像要跟酒拼命似的阴郁喝法,现在他是真的很愉快地一杯又一杯地喝。“刚来店里时他都是空着肚子猛灌酒,连我在旁边看了都怕。”咲曾这么说过,但是现在他也不停夹菜吃。店面二楼是丸男夫妻的住处,雅人睡在其中一室。春子则是从同样位于川口市内的老家通勤上班。
春子离过一次婚。亚纪不知详情,但是听说当时春子一离婚便罹患忧郁症,在上尾市的疗养院住了半年左右。那似乎是她二十出头的事,现在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打从“香香”开业时就在店里帮忙。因为是表姐妹,所以长得与咲非常像。一样都是纤细的体形,也一样都有偏红的发色,而且和咲一样是个美人儿。
亚纪一边喝绍兴酒,一边与丸男和圆谷圆说话。不过,丸男和妹妹正好相反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因此和她对话的几乎都是圆谷圆。圆谷圆依旧大口灌着葡萄酒,以活泼的语调滔滔不绝。
趁着丸男起身去厨房,亚纪向圆谷圆道谢:
“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小圆谷圆。雅人固然如此,连我也很庆幸能够认识令兄和咲。有这么好的人帮助,雅人才能勉强振作起来。真的很谢谢你。这份大恩我绝对不会忘记。”
“不敢当。我身为外人却擅作主张实在很抱歉。对于亚纪姐和令尊令堂,我很感谢你们愿意答应。”
“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应该不用半年就可以提早回到职场了吧。”
亚纪一边瞥向雅人一边说。圆谷圆追随亚纪的视线。
“那恐怕有点困难吧。”她停顿了一下说。
“不会吧。我倒觉得他已经变得很有活力了。”
结果,这次圆谷圆照例又以那种斩钉截铁的口吻断言:
“前辈根本没有变得有活力。”
“是丸男先生这么说吗?”亚纪颇感意外地反问。
圆谷圆点头。
“我哥也说,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亚纪多少有点难以释怀地噤口。圆谷圆又补上几句:
“现在的前辈一点一滴地慢慢有了忍受悲伤的力气。就算回忆起沙织小姐,在心碎之前已经能够狠狠一咬心灵之唇忍住了。”
“心灵之唇”这个说法令亚纪耳目一新。心同样也有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手脚吗?她思忖。然后,用那样的眼光重新看待坐在桌子对面那头的弟弟。他依然看似愉快地与春子和咲聊天。
“我啊,以前曾让前辈狠狠臭骂过。他说,与其像你这样老是在后悔、反省、自寻苦恼,还不如默默咬牙忍住,告诉自己就是因为无法尽如人意才叫作人生。”
正当她观察雅人半晌之际,不意间听到圆谷圆的声音,亚纪有点吃惊地看着身边人。
“遭遇更悲惨更可怜的人,现在在这世上就有好几千万,自己却无法为那些人做任何事。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是人生的基本。而活着就是要在那个基本上添加别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圆谷圆像要确认亚纪的表情般继续说。
“我想前辈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现在一直在默默忍耐。所以,暂时就这样什么也别做,按兵不动比较好。”
“你所谓的以前是什么时候的事?”亚纪问。
“干吗问这个?”圆谷圆面露狐疑。
“我在想,他说出那种话,是否是在与沙织结婚之后。”
“那时我才刚调回总社,说是以前其实也才三年前。”
圆谷圆像是觉得“搞了半天只是这样”似的回答。
有人比自己的遭遇更可怜,却什么也不能为对方做——雅人这句话,直接就是指沙织吧,亚纪思忖。但是,那肯定是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的说法。正因为无法尽如人意才叫作人生,在日复一日之中明白自己无能为力就是人生,这点亚纪最近也深有所感。
不过话说回来,圆谷圆刚才的说法令她有点耿耿于怀。三年前,圆谷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亚纪不确定是否可以问那个问题,举起酒杯喝了两三口绍兴酒。
结果先开口的是圆谷圆:
“其实,那时候我让老公跑了,我整个人几乎快垮掉呢。”
想都想不到的台词,令亚纪不由得失声惊叫:
“啊?小圆谷圆你结过婚?”
“对。”她顿时面露腼腆。
“我头一次听说。丸男先生他们也只字未提。”
“是吗?”
这时亚纪想起来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圆谷圆时雅人曾说过:“那丫头其实也吃了不少苦。”原来指的是这么回事吗?
然后,圆谷圆开始将自己走到离婚那一步的经过娓娓道来。那段过程是从平日的她身上完全无法想象的内容。
圆谷圆是在刚就业后结婚的。对方是大学的同学,二人都才刚满二十二岁,丈夫当时正在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夫妻俩一同迁居报社分社所在的岐阜、水户,家计由圆谷圆负担。得知丈夫有外遇是在三年前的三月,圆谷圆结束水户分社的工作即将调回总社的前夕。迁居水户的同时,丈夫在准备考试之余也开始在水户市内的补习班担任兼职讲师。丈夫的外遇对象,据说就是那间补习班的事务员,一名比圆谷圆还年长两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