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之声(第19/40页)
亚纪下了床,一鼓作气站起来。
她挺直腰杆,再次将双手隔着裙子抚摸腹部。
手掌在肚脐下方停驻,她静静闭上眼。
我的宝宝,请你一定要守护你的父亲。
亚纪在心中轻轻默念。
8
蓦然醒来,本该睡在身旁的康不见踪影。
亚纪反射性地起身,打开床头灯。她朝闹钟投以一瞥以确认时间。清晨五点二十分。天还没完全亮。窗帘的缝隙之间也依旧是无垠夜色。凌晨三点过后康咳得很厉害,亚纪给他吃了一包止咳药。替他拍抚背部一会儿后,他再次发出鼾声,于是亚纪也就这么再次睡着了。亚纪生来对声音特别敏感,所以她知道后来康并未再次咳嗽。也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她等了一会儿但康并未回来。
亚纪离床,打开卧室的房门走到狭窄的走廊上。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客厅透出灯光。
她看到康坐在电视机前沙发上的背影。
轻轻敲门后她打开通往客厅的那扇门。亚纪绕到康坐的双人沙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早安。”
康含笑迎接她。
“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亚纪也露出笑容,问道。
房间开着暖气。虽说春天已经来临,但清晨气温还是相当低。
“没有,吃了药以后就睡得很熟。”
“我去替你弄杯什么热饮吧。”
“不用了。倒是你自己其实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不要紧。我也睡得很饱了。”
康在睡衣外面套着他爱用的喀什米尔羊毛开襟外套,也穿了袜子。总之,绝对不能让身体受寒——这是亚纪在这一年九个月当中一再提醒说到嘴都发酸的叮咛。就东方医学的观点看来,所有的病都是因血气滞碍而生。癌症也不例外。而阻碍血液流通的最大因素说来说去当然还是“受寒”。
哪怕是即将接受第五年检查的今早这一刻,丈夫也如此忠实遵守自己叮咛的模样,令亚纪不禁热泪盈眶。这个人虽然一直与复发的恐惧搏斗还是如此努力到了今天,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发烫。
“我还是弄点东西喝吧。红茶可以吗?”
康点头,亚纪去厨房。
烧开水的期间亚纪抹去眼中的泪水,把红茶放在托盘上回到沙发边。
“其实我做了一个有点可怕的梦。所以就醒了。”
康喝了一口热红茶后忽然说道。
亚纪把自己的杯子放回沙发前面的玻璃茶几。
“什么样的梦?”
她不动声色地问。
康露出追寻几许回忆的表情,然后开始叙述梦境内容。
“不知道是哪里,总之,我待在一栋很大的建筑中,睡在坚硬的床上。好像是个非常非常大的房间,但四下一片漆黑,到底有多大实在看不出来。只是那个房间只有我一人没有别人在。我开始担心亚纪上哪儿去了,想从床上坐起,但不知怎么搞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我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这样有点麻烦,然后就默默躺着。结果过了一会儿,突然间,远处传来宛如打雷的巨响,紧接着又响起激烈的地鸣,整栋建筑开始左右摇晃。这下子我也紧张了,急着想从床上跳起,可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摇晃越来越厉害,最后墙壁和天花板开始破裂,我睡的床铺周围乒乒乓乓地掉下水泥块。我心想这样说不定会完蛋,于是叫了起来,那一瞬间,仿佛巨大梁柱的黝黑物体朝我身上倒下。但是真正可怕的还在后面,不知不觉中,我正从高处眺望那栋建筑瓦解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间很大的医院。我拼命挣扎试图回到地面上,试图自瓦砾堆中找出自己的身体。但被大量的瓦砾掩埋根本不可能找到。就在我正想放弃,重回高处时,我蓦然发觉。对了亚纪到哪儿去了。我心想,亚纪该不会跟我一样被压在垮掉的建筑物下死掉了吧。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心痛欲碎,赫然回神已经醒了。”
康一说完就开始咳嗽,慌忙啜饮手边的红茶。
“好奇妙的梦。”
亚纪等他咳完后才说。
“会吗?被你这么一说也许是吧。醒来时,想到今天是检查的日子,做这种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的梦令我有点沮丧。不过,坐在这里发呆的期间,我也开始觉得那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梦。我想,我怕的不是自己会死而是与亚纪分离。我记得即便在梦中我也不怎么害怕自己的死。只是,一想到亚纪可能死掉了我就害怕得要命。仔细想想还真奇怪。反正我也死了,照理说有亚纪在地下陪着我应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