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索尔兹伯里(第12/23页)
至于肯顿小姐呢,我记得那些日子里日益增加的压力似乎也对她产生了明显的影响。举例说来,我记得那段时间里我有一次在后廊上跟她偶遇时的情形。对于达林顿府来说,后廊在整个仆役区域起到了主干的作用,由于进深过长,阳光无法照射进来,走廊里总是一副阴沉沉的场景。就算是在大晴天,后廊上也是一片昏暗,从那儿走过就像是穿过一条隧道一样。在我说起的那一次,如果我未曾从她朝我走来时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中认出她来,那就只能通过她的轮廓来辨认了。我在木地板上少数几处有道光线透进来的地方选了一处停下脚步,待她走近以后叫了一声:“啊,肯顿小姐。”
“有事吗,史蒂文斯先生?”
“肯顿小姐,不知道可否提醒您留意一下,楼上的床单需要在后天之前准备妥当。”
“床单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史蒂文斯先生。”
“啊,很高兴听您这么说。我不过是突然想到了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正要起步往前走的时候,肯顿小姐却站在了原地。然后她朝我走近一步,一道光纹刚好落在她的脸上,我这才看清楚她那愤怒的表情。
“非常不幸,史蒂文斯先生,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发现我几乎连一刻都不得闲。而您却明显地闲得很,我要是有您那么多闲工夫的话,我也会很高兴在府里四处溜达溜达,然后再同样地提醒您去特别注意一下那些你早就已经做好的工作的。”
“喔,肯顿小姐,根本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声,您并没有因为太忙而疏忽了……”
“史蒂文斯先生,这已经是在过去的两天当中您第四或第五次感觉有此必要了。您居然有这么多时间在府里上上下下地闲逛,并且以您那毫无必要的指责无端地去打搅别人,这实在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肯顿小姐,如果您居然有那么一时一刻认为我还有空闲时间的话,那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显示出您是多么地缺乏经验了。我相信假以时日,再过几年,您对于在这样一幢府第里到底有多少大事小情需要操心,是会获得一些更为清楚的概念的。”
“您总是没完没了地提到我有‘多么缺乏经验’,史蒂文斯先生,然而您却显然无法指出我的工作中有任何疏失。否则,我确信您老早就不厌其烦地不吝赐教了。行了,我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您不再这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指手画脚,妨碍我做事,我将会感激不尽的。如果您实在是有太多的闲暇需要消磨,那我建议您不如到外面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倒是更为有益一些。”
她咚咚地踩着地板从我身边走过,朝走廊那头走去。我决定最好还是到此为止,不要再深究下去,于是也就继续走我的路了。我就要来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忽听得她怒冲冲的脚步声再次尾随而至。
“事实上,史蒂文斯先生,”她大声叫道,“我想请您从今往后不要再直接跟我说话了。”
“肯顿小姐,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必要传递什么信息的话,那就请您通过一位信使来传达。或者您也可以写一张字条,派人给我送来。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我肯定,将会融洽很多。”
“肯顿小姐……”
“我实在是太忙了,史蒂文斯先生。如果信息太复杂怕说不清楚的话,就请写张字条。或者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玛莎或多萝西讲,要不然就跟您认为值得信赖的某位男性员工讲。我现在必须得回去忙我的工作,只能留您一个人继续闲逛下去了。”
肯顿小姐的行径固然令人恼怒,可我也实在无暇多想,因为那时第一批客人已经到了。国外的代表预计还要两三天后才会陆续到达,不过被爵爷称作“主场团队”的三位绅士——外交部两位绝对“不宜公开”身份的公使和大卫·卡迪纳尔爵士——为了尽可能把准备工作做到位已经提早来到。一如既往,我在出入几位绅士正坐而论道,进行深入讨论的不同房间时,他们几乎不会对我有任何避讳,于是我不免对于进展到这一阶段的整体氛围多多少少也有了一定的印象。当然,爵爷和他的同僚们着重对于每一位即将与会的代表的基本情况相互间都尽可能精准地做了简要介绍;不过,他们关注的焦点都不可避免地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也就是杜邦先生,那位法国绅士——同样重要的还有他个人可能的好恶倾向。实际上,有一次我走进吸烟室的时候,确信我听到其中一位绅士正在说:“欧洲的命运事实上可能全系于我们是否能在这一点上劝说杜邦先生改变他既有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