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 小康普顿,康沃尔郡(第8/9页)
“很抱歉,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史蒂文斯?好吧,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把话挑明了吧。在过去这几年当中,爵爷可能是希特勒先生在本国为他摇旗呐喊,助他实施其宣传诡计最为得力的一枚棋子了。尤其是因为他为人真诚、品德高尚,根本认识不到他所作所为的真实性质,那效果就更好了。仅仅在过去的三年当中,柏林已经跟我国六十余位最有影响力的人士建立起了卓有成效的联系,而爵爷就是最为关键的推动者。这对于德方起到的作用可是大了去了。里宾特洛甫先生几乎可以完全绕过我们的外交部门,直接接触到我们的最高层。就好像他们搞过那次卑鄙的纽伦堡集会又举办了那届卑鄙的奥运会[3]还嫌不够似的,你知道他们现在正撮弄着爵爷鼓捣什么吗?你知道他们现在正在讨论什么吗?”
“恐怕我并不知道,先生。”
“爵爷之前一直试图劝说首相本人接受邀请,访问德国与希特勒先生会面。他真心诚意地认为首相对于德国的现政权存在着严重的误解。”
“我看不出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好反对的,先生。爵爷一贯都致力于促进国与国之间更好地相互理解。”
“还不止于此,史蒂文斯。就在这一刻,除非是我大错特错了,就在这一刻,爵爷正在讨论请陛下[4]亲自访德,与希特勒先生会面的构想。我们的新国王一直都很热衷于纳粹思想,这也不是秘密了。哼,显然陛下本人现在都很急切地想接受希特勒先生的邀请呢。就在这一刻,史蒂文斯,爵爷正在尽一切努力想排除外交部对这一骇人听闻的提议所持的反对意见。”
“很抱歉,先生,可是我看不出爵爷的所作所为当中哪怕有一丝一毫不够高尚的地方。毕竟,他在尽其所能,确保欧洲能继续维持既有的和平。”
“告诉我,史蒂文斯,你当真就从没想到过我有可能是对的吗,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难道你对我这长篇大套的说法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吗?”
“很抱歉,先生,可我不得不说,我毫无保留地信任爵爷的判断是最为明智的。”
“任何一个具有明智判断力的人,都不会在莱茵兰事件[5]之后对希特勒先生说的每一句话仍旧坚信不疑了。爵爷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哦,老天,这么一来我算是彻底得罪你了。”
“没有的事,先生,”我说,因为我已经听到会客室传来了叫人的铃声,立刻站起身来。“看来爵爷有事要吩咐。恕我告退了。”
会客室里弥漫着浓厚的雪茄烟雾。的确,那几位无比显贵的绅士还在不停地抽着雪茄,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肃穆,而且一言不发,爵爷吩咐我去酒窖里取一瓶特别年份的上好波尔图葡萄酒来。
时值夜静更深,这个时候从后楼梯下楼的脚步声肯定会显得格外响亮,无疑也因此而惊醒了肯顿小姐。因为当我摸黑沿着走廊往前走的时候,通往她起坐间的门打开了,她出现在门口,屋内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身影。
“没想到您还在这儿,肯顿小姐,”我走近她的时候说。
“史蒂文斯先生,我刚才的举动真是太傻了。”
“请原谅,肯顿小姐,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跟您交谈。”
“史蒂文斯先生,您千万别把我刚才说的任何话放在心上。我真是一时犯了傻。”
“您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没往心里去,肯顿小姐。事实上,我都不记得您指的到底是什么了。极端重大的事件正在楼上进行当中,我实在没时间停下来跟您闲话客套了。我建议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后我就忙不迭地继续往前走去,一直等我都快走到厨房大门口的时候,走廊上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这说明肯顿小姐已经关上了她起坐间的房门。
我在酒窖里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那瓶要找的葡萄酒,并为把酒端给客人做好了必要的准备工作。如此,就在我跟肯顿小姐短暂邂逅之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再次沿着同样那条走廊往回走了,这次是用托盘端着那瓶酒。当我走近肯顿小姐的房门时,我从门框的缝隙中透出的灯光知道她还在里面。而就是那一刻——我现在可以肯定了——这些年来一直牢牢地铭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就是那一刻,我在黑暗的走廊中停下脚步,手里端着托盘,内心深处涌起一种越来越肯定的感觉,就在几码开外、房门的另一侧,肯顿小姐正在哭泣。据我的记忆所及,我的这种确信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证实——我当然也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哭泣声——然而我记得当时我非常肯定,如果我敲门进去的话,一定会发现她正满面泪痕。我不知道我在那儿站立了多久;当时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可事实上我想也只不过几秒钟罢了。因为,当然了,我的职责是赶快回到楼上去为国内那几位至尊至贵的绅士上酒,我认为自己是不可能耽搁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