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傍晚 韦茅斯(第5/6页)

“哦,那个时候,我还只不过是个男仆。那个时候啊,我还压根儿都不知道当管家的窍门儿呢。要真想成为那些大户人家的管家,对你的要求得有多高,你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呢。”

话已至此,我想也该向他表明我的身份了,虽说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明白“达林顿府”的斤两,我这位伴当看起来倒是肃然起敬。

“我还一本正经地想向你解说其中的窍门儿呢,”他笑道。“幸亏你及早告诉了我,要不然我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这也正好说明,你在跟一位陌生人攀谈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跟谁讲话。这么说来,你手底下肯定有过一大帮子雇员吧,我想。我是说战前。”

他是个性情开朗的伙计,又像是真的很感兴趣,所以我坦诚我的确花了点时间跟他讲了讲昔日达林顿府的盛况。主要的我是想告诉他,在筹备和监管我们过去经常举办的那些盛大活动时,需要掌握哪些——用他的话来说——“窍门儿”。的确,我相信我甚至还向他透露了我的好几个用以调动员工额外潜能的“秘诀”,以及当管家需要掌握的各种“戏法儿”——就跟变魔术的没什么两样——靠这些戏法儿,一个管家就能让某一样东西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而根本不会让客人们窥见这样的操作背后那经常是庞大而又复杂的运作机巧。我也说过,我这位伴当看起来是真的很感兴趣,但在说了一阵以后我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于是就以这样一句话做了个归结:

“当然了,在我现在的雇主手下,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他是位美国绅士。”

“美国人,呃?说起来,现在也只有他们才能摆得起这个谱儿了。这么说来你还继续留在那个府里。大概也是一揽子交易的组成部分吧。”他转过脸来冲我咧嘴一笑。

“是呀,”我说,也轻声一笑。“就像你说的,是一揽子交易的一部分。”

那人又把凝视的目光再次转回到海面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我们又默不作声地一起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

“事实上,当然了,”半晌后我又说,“我把我全副的精力都献给了达林顿勋爵。我把所能奉献的一切全都奉献给了他,而现在——喔——我真是发现我还可以奉献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人没有言语,不过点了点头,于是我继续道:

“自打我的新雇主法拉戴先生来到以后,我一直都非常努力,真的是非常努力地想向他提供我希望他能享受到的那种服务。我已经竭尽了全力,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我都发现距离我当初为自己制定的标准还差了一大截。我的工作中也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失误。尽管这些失误本身都无足轻重——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可它们都是我以前从来都不会犯的那种失误,而且我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老天作证,我真是已经竭尽了全力,可就是没有用。我能够付出的已经全都付出了。而我把它们全都奉献给了达林顿勋爵。”

“哎呀,朋友。我说,要不要块手绢儿?我应该揣着一条来着。找到了。还挺干净的。今天早上只拿它来擤了一次鼻子,仅此而已。你拿去用吧,朋友。”

“哦天哪,不用,谢谢你,我没事了。很抱歉,恐怕是因为这次旅行让我太累了。非常抱歉。”

“你肯定是非常依恋这位什么勋爵。你说他已经过世三年了?我看得出你真是对他情深义重啊,朋友。”

“达林顿勋爵并不是个坏人。他绝不是个坏人。至少他还有勇气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承认是他自己犯了错误。爵爷是个勇敢的人。他在人生中选择了一条自己的道路,结果却发现他是误入了歧途,但他至少可以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而至于我,我连这样的话都不能说。你知道吗,我信赖他。我信赖爵爷的智慧。在我为他服务的所有这些年间,我一直坚信我所做的全都是有价值的。我甚至都不能说是我自己犯了错。说真的——你不得不扪心自问——在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样的尊严呢?”

“听我说,朋友,我不敢保证听明白了你说的每一句话。可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得说,你的态度可是完全不对头,知道吗?人不能总是朝后看,要不然肯定是要意气消沉的。好吧,你的工作是不能做得像当年一样好了。可我们不全都是这样吗,对不对?到了某个时候,我们全都得把脚搁起来休息了。你看看我。自打我退休的那天起,我就快活得像只云雀一样。好吧,就算是你我都已经不再是精力充沛的青春盛年,可是你仍旧得继续往前看。”我相信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说:“你得学会享受你的人生。傍晚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光。你已经做完了一天的工作。该是你搁起脚来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了。我就是这么看的。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也都会这么说的。傍晚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