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无家可归(第27/38页)
这是来自地狱般的灼烧感。他尽力去适应,但还是做不到。药膏似乎已经烧穿了他的皮肤,开始侵蚀血肉。他正在被活烤。寄生虫也一样。它们和它们的卵正成千上万地死去。他只须再忍耐片刻,它们就全死了。在那之后,他可以慢慢恢复。他继续等待,像一块咝咝作响的烤肉。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他从脚踏板上弹起来,部分因为惊吓,部分因为爆炸的冲力。他瞪大眼睛回过头,寄生虫和疼痛都被抛到脑后。车着火了!之前只有一支火苗在汽油瓶口摇曳,现在车厢里到处是成片的火焰。他的脑后一阵刺痛,这才意识到火苗已经从车厢跳到了他的头上。火一瞬间就蔓延到他的胡须、胸口、全身。“呼”的一声,他毛茸茸的阴部化作一团橙色的火球。他痛得大叫起来。幸运的是,去虱粉是不可燃的。但他的脸上、胸口、阴茎处仍传来阵阵刺痛——油火烧穿了去虱粉和体毛,直抵他赤裸的皮肤。他蹦跳着,两手拍打身体,将火苗扑灭。火终于灭了,他立在原地,一柱黑烟从他头顶升起。
车还在燃烧。他朝它跑去。半路上,他从地上捡起前一天遮在破窗上挡雨的湿毛毯。他冲进车厢,挥舞着毯子四处拍打,同时抛洒去虱粉,终于将火扑灭。
他把木箱从车厢里拖出来,打开箱盖。乌利塞斯神父的日记在箱子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他如释重负,差点儿哭出来。但是车厢——看看它的惨状!沙发的皮面焦黑发脆,两侧的面板烧焦了,天花板蒙了一层漆黑的灰。除了驾驶室的挡风玻璃,其余全部窗户都震碎了,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食物、驾驶装备、衣服全都焦黑残破。所有的一切都被灰烬和碳化的去虱粉覆盖。还有这难闻的气味!
他喝尽最后一点儿残酒,清理了驾驶座上的碎玻璃,然后赤裸着躺在驾驶座的毯子上,盖上貂皮大衣。疼痛折磨着他的肉体,伯父在梦里向他咆哮。夜间寒气袭人,灼烧的痛感却分毫不减。
天亮了,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无论多么小心,衣服还是刺痛着他脆弱的皮肤。他尽可能仔细地清扫车厢。他再次打开木箱检查日记。他不愿失去与乌利塞斯神父之间的联系。他在这位神父身上看到了一个因为遭受苦痛而变得完美的人,一个榜样。如果遭受痛苦却逆来顺受,你一无是处;如果遭受痛苦时奋起反抗,你就是个了不起的人。这就是他要做的:他要奋起反抗。他要向葡萄牙高山区继续前进,不达心愿誓不罢休。
不过他遇到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挡在车头的树。距离太近,没法绕过它。迄今为止,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车前总有足够的空间,让他可以调整方向盘,驱车前行。他大声叫喊、斥责、诅咒。他试图想出解决办法,而答案显然只有一个:把树砍倒。车厢的必备工具中有一把斧头。他刚才见过它,上面落满了黑灰。他那位无微不至、深谋远虑的伯父无疑就是为了眼前这种情况才准备了斧头。不幸的是,若想彻底摆脱困局,他必须砍倒车前的所有障碍。但这棵树那么大,树干那么粗,他浑身还那么疼!
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微风穿过车厢,他望着装满资料的木箱,终于重拾破碎的信心。他抄起斧头,在树后站定,抬手抡了起来。他砍啊,砍啊,砍啊。虽然砍得树皮纷飞,灰白的木头却坚韧而顽强。斧头的利刃一次又一次被弹回,只留下最细微的斧痕。对他而言,要每次砍在同一位置实在是强人所难。而且每砍一下,粗糙的衣服就会刮蹭他娇嫩的皮肤。
不一会儿,他已经大汗淋漓。他停下来休息,吃饭,然后继续。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不知不觉下午也过了一半。
临近黄昏,他已经在树干上砍出一个大坑。砍痕已经有树干一半深,树却没有一丝要倒下的意思。他的手掌磨得通红,已经开始流血。但双手的疼痛丝毫无法掩盖全身的痛楚。他精疲力尽,无以为继。
他再也砍不动了。障碍必须清除——就现在。他决定借助身体的重量把树干压断。他一脚踩在挡泥板边缘,一脚蹬在前盖上,伸手抓住最近的树枝。空手握着树皮简直是一种酷刑,但他仍然成功地用腿钩住另一根树枝,上了树。在一整天的苦工之后能够相对轻松地爬上树,他心情大好。
他沿一根树杈往外移动,两手分别握紧一根树枝。可以预见,树倒时他也会跟着掉下去。不过树不算高,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开始前后晃动身体,不去理会掌心里钻心的疼痛。树冠晃啊晃啊。他期待在某一刻听到一声脆响,然后以最短的距离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