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14/24页)

毕司沃斯先生一直觉得让赊账的顾客签名很不礼貌。他说:“但是上次你看的时候就没有签名呀。”

摩提发出不自然的笑声。“别担心,我知道斯巴安受理过没有文件和没有任何证据的案例,他一样能让人把钱拿回来。但是这里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得让斯巴安相信你是认真的。”

毕司沃斯先生拉开架子下面的抽屉。抽屉很大但是并不重,很容易但是很笨拙地被拉了出来。里面的木头油乎乎的,竟然洁白得惊人。“一元二十分?”他说。

有人清了清嗓子。是莎玛。

“夫人。”摩提说。

莎玛没有应答。

毕司沃斯先生没有转身。“一元二十分?”他重复说,一面把抽屉里的硬币晃得叮当响。

摩提不快地说:“对于斯巴安这样的人,你不能花一元二十分就让他给你打官司。”

“五元。”毕司沃斯先生说。

“这还差不多。”摩提说,似乎他想拿到的是十元。

“这是两元。”毕司沃斯先生说,迅速地走到柜台那儿放下一张红色的钞票。

“没关系,”摩提说,“不要费心数了。”

“三元,”毕司沃斯先生放下一张蓝色的钞票,“四元。五元。”

“一共五元。”摩提说。

“告诉斯巴安我付钱了。”

摩提把钞票放到他衣服一边的口袋里,把莎玛那本速记簿放在另一侧口袋里。然后,他安好自行车裤管夹,抬头说:“夫人。”他冲着毕司沃斯先生背后做了一个笑脸。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迅速地推着车子,穿过黄土飞扬的院子。院子里很脏,到处都是裂缝,这里或者那里散落着发白的压扁了的安柯牌香烟盒子。“再见!”他跳上自行车,迅速地蹬着车子走了。

“再见,伙计,摩提!”毕司沃斯先生在后面喊道。

他待在原地没动,手掌按着柜台的一边,凝视着路面,凝视着土地斜对面的小屋旁边的芒果树,还有甘蔗地和偶然探出甘蔗地的一小圈树林,以及围绕着中央山脉的矮山。

“好了,”他说,“谁把你变成雕像了吗?”

莎玛叹了口气。

“我以为我是这儿的老板。”

“还是个专业人员。”她说。

“应该给他十元的。”

“现在还不晚。你怎么不倒空抽屉里所有的钱,然后追上去给他?”

在同时激起了他的火气和争吵欲望之后,她离开门口回到后屋去了,在屋子里她乒乒乓乓了一阵,叹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哼一首流行的印度歌曲:

缓缓地,慢慢地,

兄弟们和姐妹们,

抬着他的尸体来到水边。

他没有印度人在面对灾难和死亡时表现出来的乐观情绪,他常常要求莎玛不要唱这首火葬曲。但是他现在却不得不听完她唱这首带着甜蜜的做作的忧伤歌曲。当他带着被打败的懊恼来到后屋时,发现莎玛穿着最好的缎子胸衣,戴着装饰得最精巧的面纱,正在给穿戴整齐的赛薇穿毛线鞋。

“喂喂!”他说。

莎玛系好一只毛线鞋,然后给赛薇穿另一只。

“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她系上另一只毛线鞋。

最后她用印地语说:“你可能已经没有廉耻了。但是有的人还有。你要记住这一点。”

他知道那些和丈夫住在一起的图尔斯家的姐妹们常常在吵嘴之后回到哈奴曼大宅,她们在那里抱怨并博取同情,如果她们在那里待得不是太久的话,还能博得敬意。“好吧,”他说,“收拾东西走吧。我看在那个猴子窝里,她们可能会给你一块奖牌呢。”

她走了之后,他站在店铺门口,抚摸着肚子,看着那些欠账的人从地里收工。他唯一的快乐就是想到几天以后这些人将会怎样吃惊:捕猎村将会引起一片骚乱,这一切是他在铺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制造出来的。

“毕司沃斯!”芒格如在路上喊道,“在我进去之前,给我出来!”

这一天来临了。芒格如一手举着一张纸,用另一只手拍打着那张纸。

“毕司沃斯!”

一小群人围拢过来,很多人手里都拿着纸。

“传票,”芒格如说,“他给我寄了一张传票。我要让他把这传票吃下去。毕司沃斯!”

毕司沃斯先生磨磨蹭蹭地抬起柜台盖,打开柜台下的小门,来到店铺前面。法律站在他的一边,实际上是他让法律发挥了效力,他觉得这给了他充分的保护。他倚在门柱上,感到墙壁在震颤。他抑制住唯恐墙倒塌下来的恐惧,交叉着两腿。

“毕司沃斯!我要你把这张传票给我吃下去。”

女人们在路上尖叫起来。

“你敢动我?”毕司沃斯先生说。

“传票。”芒格如说着,迈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