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29/34页)
毕司沃斯先生打开盒子给阿南德看已经削好的蜡笔。“拿去吧,它们都是你的了。你想拿它们干什么都可以。”
阿南德摇摇头。
“你不想要它们?”
泰山钻在阿南德的两腿之间,仰着头享受着抚摸,似乎早有预料似的闭着眼睛。
“那你要什么?”
阿南德摇摇头。泰山也摇摇头。
“那你留下来干什么?”
阿南德被触怒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对他和他父亲的愤怒迸发出来,“因为她们要把你一个人留下。”
那天剩下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说话。
他的直觉是对的。一且莎玛离开,他的疲惫也就消失了。他又开始坐卧不安,甚至为脑子里熟悉的压抑的混乱感到高兴。他又到地里干活了,第一天他带上了阿南德。阿南德浑身是土,奇痒难熬,被太阳炙烤着,皮肤也被锋利的草叶割伤了,他后来拒绝再去。因此他以后就和泰山一起留在营房里。
他给阿南德做了更多的玩具。一个圆形的罐头盖子被松松地钉在一根木杆上,当推动木杆的时候,盖子就会转动,阿南德非常喜欢。晚上,他们一起画想象中的图画:白雪皑皑的山峰和冷杉树林,在晴朗无云的天空下,红色的轻舟在碧蓝的大海中荡漾,道路蜿蜒曲折,在保护得很好的森林中一直通向远方的山峦。他们还说话。
“谁是你的父亲?”
“你。”
“错了。我不是你的父亲,上帝才是你的父亲。”
“哦。那你是谁呢?”
“我只是某个人。什么人也不是。我只是你认识的一个人。”
他给阿南德看如何混合颜色。他教他红色和黄色混在一起成为橙色,蓝色和黄色混在一起成为绿色。
“哦。这就是为什么叶子会变黄的原因吗?”
“不完全是这样。”
“嗯,这么说吧。假如我摘了一片叶子,然后清洗它,洗呀洗呀,然后它就会变成黄色的或者蓝色的吗?”
“不是,叶子是上帝的杰作。你明白吗?”
“不明白。”
“你的问题是你并非真正相信上帝。从前有个人和你一样,想嘲弄一个和我一样相信上帝的人。于是有一天,当那个像我一样的人在睡觉的时候,这人就在他的膝盖上扔了一只橙子,想着:我敢说那个该死的傻瓜会醒过来,然后说上帝给了他一个橙子。于是那个人醒了,开始吃橙子。这人就过来说:‘我看是上帝给了你这个橙子。’‘是的,’那个人说,‘咳,让我告诉你吧,不是上帝给你的,是我给你的。’‘嗯,’那个人说,‘我睡觉时曾向上帝乞求一个橙子。’”
阿南德感叹不已。
“现在,看,”毕司沃斯先生说,“看这个火柴盒。你看见我手里拿着它。哎呀!它掉了。为什么?”
“你松手了,那就是原因。”
“不是那样。它掉了是因为地球引力。地球引力定律。现在他们什么也不教给你们这些孩子。”
他给阿南德讲哥白尼和伽利略的故事。他为自己是第一个告诉阿南德地球是圆的并围绕太阳运转的人而兴奋。
“记着伽利略。要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很高兴阿南德对此感兴趣。这是圣诞节的前一周,他十分惧怕赛斯来带走阿南德。
他告诉阿南德:“星期天的时候我们要做一个罗盘。”
星期六赛斯说:“你干吗不回家,阿南德乖孩子?回家把你的圣诞节长袜挂起来。你在这里和你父亲一起干什么?”
“他不是我父亲,只是在你看来是我父亲。”
赛斯回避了这个神学问题。“他们在做冰激凌和蛋糕呢,孩子。”
毕司沃斯先生说:“记得伽利略。”
阿南德留下了。
毕司沃斯先生用他手电筒的电池磁化了一根针,然后把它粘在一个圆形纸板上;他在纸板的中间嵌进去一片纸盖,又把纸盖放到针的头部。
“针眼所指的地方,就是北方。”
他们玩着罗盘,直到针失去了磁性。
有时候毕司沃斯先生说他得了疟疾。然后,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浑身发抖,让阿南德跟着他背诵印度圣歌。在这个时候,虽然他们并没有说什么,阿南德也被他父亲表现出来的敬畏所感染,他像背诵魔咒一样重复着圣歌。在营房里,门窗紧闭,四周黑暗环绕,营房如同令人恐怖的洞穴,阿南德渴望早晨赶快到来。